原本杜兰英以为杜衡会说“没关系,我看着点。”之类的话,如今人家这样开了口,她也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
龙凤胎安安静静吃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饭桌上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寂静无声。
银灯吃两口,端着杯子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站在那里喝了大半,又倒满回到餐桌。
基本上肚子里都是水,没什么东西。
桌子上的那条鱼放在银灯眼跟前,他却一口没动,杜兰英把盘子往这边拉了拉,“夏夏,今天怎么不吃鱼?”
银灯抬头,盯着那鱼半晌,抬筷子戳在了鱼脊背上,小小剜了一块送进口里,不再碰了。
酒足饭后,龙凤胎依旧把着棋盘玩得入迷,不过那样子,银灯倒觉得更像是不想跟杜衡说话,对杜衡撒手不管的事情有了怨气。
杜兰英拉着杜衡在院子里说话,安再生洗了盘子递过来,银灯就把它摆好放在橱柜里。
“阿衡,你看小南小北都要毕业了,他们还小,你就看着给他们随便找一个工作,姐姐就这么一个念想。”
“姐,护卫队不是谁都能进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上战场,小南小北实力不够,还需要磨练”
“阿衡,你是护卫队管理人,学院院长,还有你办不了的事吗?”
“选拔是硬性规定,我做不了主。”杜衡吐出一口雾气。
“上战场不见得是好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了。虽说恶龙百年没有出现,但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碰上了,还是要一步一步来”
杜兰英在心里叹气,她知道,杜衡是原则性及其强的人,从小说一不二,没人能让他的决定动摇,话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不可能了。
还是要再找个机会另外说。
城里巨大的灯石亮起来,飘飘荡荡悬在正中央,光晕扩大了一圈。
街道上的零碎也升起来,穹顶之上的魔法阵转动着,慢慢显现出原本的样子来,那场景,就像是众星拱月。
远处响起轰鸣,要下雨了。
杜衡要走了,杜兰英喊安北送杜衡,安北盯着棋盘没有应声,明显是不想搭理。
杜兰英的脸色变了变,安再生从厨房里迈出来,手湿漉漉的。
“让夏夏去送吧。”不等杜衡反应,就喊银灯,“夏夏,你去。”
“哦。”银灯刚洗过手,正盯着升起来的灯石看,闻言转身去拿雨伞。
雨很细很密,银灯撑着伞,跟在杜衡身后。
地上的水把天空的光倒映出来,他迈过一个小水洼,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安夏想把舅舅送到家?”
银灯一顿,抬高了伞,看见暴露在雨中的车马,夜骐的翅膀张开来,抖抖身上的雨水,闪闪发亮。
杜衡嘴里叨着一根烟,没点,他的气息里裹着淡淡的酒味。
靠在墙沿下,掏出火柴盒磕了磕,抽出一根来,划出一道橙红色火焰,慢慢凑近嘴边,化为一道烟雾。
“说吧,什么事。”
银灯一愣,把视线从夜骐身上摘下来看向杜衡,摇了摇头。
杜衡的雨伞往上升了几分,银灯注意到杜衡没有用手撑,是伞自己飘着的。
男人把嘴边的烟拿开,抖掉烟灰,视线落在银灯仰头时露出来的青黑,他别过眼,没什么情绪地开口。
“舅舅给了你机会,你不说,可就没有下次了。”
风吹过来,雨扫了过来,打湿了裤腿。
银灯把伞往下压了压,“雨有些大了,舅舅还是快上车吧,别打湿了衣服,生病了就不好了。”
杜衡眉头一跳,顺着银灯的视线看过去,夜骐正好抖落了一身的水渍。
他莫名的觉得,小外甥不是在心疼他,而是心疼这些东西。
杜衡单手插兜,眯着眼看着今天的小外甥,头发放下来,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装点,在模糊的雨幕里,看起来还有模有样的。
“行了,回去。”
男人的皮鞋踏过水洼,没走几步,听见背后传来声音,“舅舅再见。”顿了顿又说,“路上小心。”
杜衡有些诧异,面上不显,他慢慢转头,就见少年双手撑着伞,站在原地,看过来的神情认真又乖巧,那顺从的样子看得他心头突突的,有些不安。
他有些难受地挑挑眉,面上古怪,什么也没说,登上了车。
夜骐拍拍翅膀,拱了一下身子,猛地冲了出去。
等黑色的动物消失在眼前,地上的雨伞就显出形状来,斜靠在地面上,溅起的泥水沾湿了表面。
银灯走过去把伞抬起来收好,抖了抖上面的水,慢慢往回走。
杜兰英坐在厅堂里,见银灯进了屋,朝他招手,“夏夏,你过来。”
银灯把雨伞靠在门外,把湿了的鞋子脱下来,走过去。
“夏夏,你舅舅说什么了?”
银灯摇头。
杜兰英皱皱眉,似有不满。
银灯动动脚趾,“妈,我上去了。”
“哎,等会儿。”杜兰英拉住银灯的手,“你跟妈说,你是不是闯祸了?”
银灯有些疲累,闷闷说,“没有。”
“跟妈说实话,到底出什么事了?”
银灯抿抿唇,“真没有。”
杜兰英不信,“你这几天别再往外边跑了,那报社里工作不是工作啊?反正也用不着你,跟着前辈多跑跑,能学着一点是一点。这几天就在家老老实实呆着,好好上班,听见没有?”
“嗯。”
等银灯转头回了屋,杜兰英都有些恍惚,她看向刚走进来的安再生,“老安,你儿子这是怎么了,真转性了?”
安再生扶着门框脱鞋,看看楼上紧闭的房门,“说不来,他这一乖,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杜兰英叹口气,按按额头,“谁说不是呢,没一个省心的。”
银灯窝在床上,窗子开着,凉风吹进来,裹着被子的感觉很舒服。
雨下了一夜,清晨的雾气升起来,整个城市隐隐绰绰。
雨季一来,天气就冷下来了。
杜兰英倒掉洗脸水,把盆倒扣过来拍拍,发出嘭嘭的声响。
银灯喝掉最后一口粥,抬头就被杜兰英催了,“赶紧的,别迟到了,好不容易才跟人家说好了,你可别再闯什么祸。”
“嗯。”银灯把碗放下,往外走着回应,“我知道了。”
杜兰英一抬头,人就没了影,她跨走两步,抽出雨伞追到门口,“伞!带着伞!”
银灯已经跑出老远,“不带了,没事儿的。”
“啧,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杜兰英跺跺脚,雨伞插在了石头翻起来的泥窝里,脏了。
“哎哟,真是,怎么都不顺心!没一件事是好的!”
这个点里没什么人,偶尔有个送报纸的骑着车子叮铃铃地飞过去,在铺满石子的路上尽力把着车把。
雾气很浓,水分很多,从家里到上班的地方这一段路,银灯觉得他的头发都有点潮了。
推开门进去,正好看见主编,杨文进看见银灯愣了一下,“小安来啦,今天挺早啊。”
银灯有些囧,安夏这熊孩子几乎就没有认真上过班,还不如那纪声靠谱。
如今说他到的准时又早,明晃晃的嘲讽他呢。
在心里叹口气,摆出一个笑来,“嗯,您也早。”
杨文进笑了笑,朝他招招手,“来,我有个事跟你说。”
银灯莫名,跟着他进了办公室。
杨文进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我明白,这一行危险太累,也难。其他的也用不着你,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也没必要老是往这里跑了。”看着惹人心烦。
银灯抬起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杨文进的脸上露出点儿不耐烦,“小安啊,拿人钱办人事,你不会不明白,我也不掺和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就当不知道,你父母那里我也会给你打招呼。所以,差不多就得了啊。”
拿人钱?
银灯眼皮一跳,查尔斯这颗炸弹还真是到处埋引线,存了心要害死他。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行行行,总之啊,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别把报社牵扯进去就行。”杨文进把眼镜摘下来擦擦又戴上,“你是托关系进来的,我也开不了你。这样吧,魔导学院的考核要开始了,你没什么事,就跟着小于跑现场吧。”
这是个什么意思?还以为是要敲诈他,没想到却在这里停了。
见人好像在发呆,他敲敲桌子,“你听见了吗?”
银灯抬眼,“好。”
这么听话?
“行了,你出去吧。”杨文进干咳一声,有些难受地把之后准备好的话咽下去,摆摆手让人出去了。
魔导学院的考核将近,这个考核直接关系着能不能进护卫队,上战场,立军功。
大家都忙着学习理论,实战演练。
银灯跟着那个前辈小于进了魔导学院,脖子上还架着一只相机。
“每年都是一样的场景,实在没什么好拍的。哎,安夏,你去那边,我来这边。”
银灯就这样被人推到了学院的另一边。
他也明白,那个小于不愿意跟安夏待在一起,第一天上班的时候安夏就把人打了,梁子结的深呢。
转过一个墙角,正好看见一群人捏着剧本在对戏,银灯一抬头,就看见了安南。
安南站在那里,哪怕天气阴郁,也很是亮眼。
里面的一个男生,话剧团的团长于浩注意到这边。
他推推眼镜,盯着那边站着的银灯,露出犀利的目光,“安南,我看你弟弟形象还挺好,刚好我们缺个人,要不然你问问他?”
安南一愣,脸上都是不可置信,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问他做什么,演话剧?”
她嗤笑一声,带了些轻蔑,“他能干什么?演什么,路边的树还是房子上的瓦?跟男一号抢男二号,再和反派打架吗?”
“额……”于浩看一眼银灯,摆摆手,“也不是啦,你别激动嘛。”
安南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个?扫兴。”
安夏简直是安南这辈子的黑点,任谁提起他都不是好事,单单说“安夏你是弟弟。”,就让她觉得分外丢人,耻辱。
如今于浩提出来这个事,是想让她死,还是他自己不想活了?
于浩显然没想到安南反应会这么大,他伸手指向安南身后,“嘛,就是……”
他手一顿,人呢?
安南转身,又带着疑问转回来,“什么?”
“哦。”于浩把手收回来,“没什么。”
银灯看见了聂薇薇。
聂薇薇是安夏的表姐,杜兰英的妹妹杜梅因的独生女儿。
杜梅因比起杜兰英要柔弱很多,跟杜衡的关系也要更好一点。
她没有丈夫,只手养育一个女儿,分外辛苦,杜衡也对她家照顾得多一点。
几个小辈里,他对聂薇薇也最好,虽说东西都是平分着来,但是大家都看得出来,嘴甜活泼会撒娇的聂薇薇更讨喜。
聂薇薇跟安南是两种不同的人,如同杜兰英和杜梅因。
安南盛气凌人,聂薇薇则要温柔一点,一颦一笑都让人很舒服。
她身形匆忙,神色慌张,鬼鬼祟祟地,实在不让人不怀疑。
银灯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但还是有点好奇心。
而且,那个方向,好像只有杜衡的办公室在。
银灯跟上去,见聂薇薇躲在一根柱子后,他悄悄跟过去,落后了一小步。
他微微歪了头,看见杜衡的屋子开着门,周围没有一个护卫。
虽然杜衡是文职,但是银灯觉得,杜衡很强。
不过,那门说是开着,倒不如说是被人闯进去的。
啪!
聂薇薇颤了一下,银灯听出来,那像是茶杯打翻的声音,伴随着一声怒吼。
“杜衡!你我都明白,现在这个形势意味着什么,你真打算袖手旁观?!”
银灯提起精神,在安夏的记忆里,杜衡总是一副威严的样子,不跟别人开玩笑,也没跟人翻过脸,不跟人动手,也不跟人亲近。
安再生是个纸老虎,安夏丝毫不怕他,一旦他犯了事儿,杜兰英就把杜衡抬出来吓唬他。
小的时候还管事儿,慢慢长大了,皮厚实了,杜衡升职后,他们几乎不见面,这个名字的威力也渐渐降低。
人家没有时间过来抽他,忙得很。
那人深吸了一口气,“杜衡,当初我们两个一起进学校,你是个什么样子我清清楚楚。”
“是,我是不争气,为了他妈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把自己搭了进去,我堕落,可我改了!阿衡,我改了!我不是那个我了。”
“我也知道怎么做最好了,我知道隐忍,知道看人眼色,我也,我也知道,不轻举妄动。”
“我等着你跟我说,你可以实现你的愿望了,你可以出去了,我们可以走出去了,像一个人一样,堂堂正正的,而不是像现在,像现在这样,如同牲畜一般被困在方寸之地!”
“可你现在跟我说什么?别想了?啊?你开什么玩笑呢!我……我成了这个样子,就盼着那一天快点到来,我恨不得屠尽那些东西,喝它们的血,吃它们的肉!”
“你跟我说……算了?”
“那个时候是谁说,要结束这个时代的?是谁说,要走出这个圈子,飞到外面去的?你都忘了吗!”
“不是的。”杜衡的声音传出来,平稳,严肃,没有丝毫颤动,“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还不到时候。”
纪声的拳头握起来,狠狠砸在桌子上,“去他妈的还不到时候!你就是胆小,惜你那条命呢!”
“你杜衡是谁啊,整个魔导学院都经你的手,哪个不听你的话,你动动嘴皮子就有千千万万的人上赶着给你办事!”
“糊弄我?老子不吃你这套!”
他咬着牙,“要是你想,屠龙之战早就打响了!你就是捏着手里的东西不想放手,杜衡,你被利欲熏了心,看不见路了。”
杜衡看着眼前暴怒的人,神情平静,语气肯定,“被利欲熏心的,是你。”
纪声被那冰冷的眼神刺了一下,往后退了一步。
“你为了那些东西,已经赔上了你的脸,现在,你连命都不要了。”
“别他妈跟老子提这张脸!”纪声嘶吼着,声音都要哑了,他红着眼睛看过去。
他的好友正襟危坐,连头发丝都没乱。
哪怕他成了这个样子,那个人依旧是那副样子,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真是……令人厌恶。
纪声感到一阵无力,他退了两步,“杜衡,我不明白,到底什么事,到底什么东西,才能让你失了态,摘掉你这恶心的面具,嗯?”
里面的动静消失了,一阵脚步接近过来,聂薇薇慌了神,连忙往回跑,看见距她一个柱子距离的银灯惊呼一声。
纪声立马就看了过来,就见两个小孩站在不远处面面相觑。
他的脸色变了变,挤出一个笑,脸上的疤痕扭曲起来,有些可怖。
“是薇薇啊,来找你舅舅?”
聂薇薇一惊,想要摆摆手,看一眼银灯,镇定下来。
她笑起来,像铁栅栏上白色的蔷薇花,“不是。我是给夏夏带路的,他找舅舅有些事,又不知道上来的路。”
女孩转身对银灯说,“好了,从这里走到头,里面那个就是舅舅的房间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银灯盯了聂薇薇几秒,点了点头,“谢谢薇薇姐。”
聂薇薇脸色僵了僵,笑着说没事儿,转身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纪声盯着银灯,半晌没说话,目光像是毒蛇一般黏在银灯身上。
银灯抬起头,“纪声叔叔。”
纪声眯眯眼,“许久没见夏夏,夏夏乖了不少啊,知道跟叔叔问好了。”
银灯说,“我长大了。”
纪声扯着脸皮扭曲地笑,“来了多久了?”
“没有多久,刚上来。”
“夏夏身体真好,爬这么高也不喘。”
“纪声叔叔别笑我了,上这么些台阶要是还喘得跟薇薇姐一个样儿,那我还怎么跟那些混混打架,只有挨打的份了。”
没错,纪声目光闪了闪,聂薇薇的确喘得厉害。
纪声伸手拍拍银灯,“有什么事,跟你舅舅好好说,别再耍小孩子脾气了,要是跟上次一样,一气之下就要离家出走,现在这天气,可没人找着你去。”
没等银灯回话,他就转头朝着办公室喊,“阿衡,你外甥来了。”
纪声朝银灯使使眼色,捏了两下银灯的肩膀,这才慢悠悠往下走,丝毫没有方才在屋子里的怒意冲天。
银灯走过去,他的额角出了汗,隐藏在发丝下面,贴在额头上,不明显。
杜衡的茶杯打碎在地上,银灯一进门就踢到了最大的那块碎片。
他轻轻挪了脚,弯腰要去捡。
“别碰。”
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银灯一顿,抬起头。
杜衡坐在黑色的桌子后,侧着身子交叠着长腿,靠着椅背喝茶,丝毫不受影响。
右手边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装着白色的像药片一类的东西,从银灯的角度还能看见一只发亮的黑色皮鞋。
银灯直起腰,尽量不碰到地上的碎片和茶叶渣,慢慢往里走,站定。
杜衡不慌不忙,喝完了手里的茶,把茶杯扣在桌子上,这才正眼看小外甥。
他后仰着往后靠,眼睑下垂,手指交叉放在腹部,“来舅舅这里做什么?”
银灯的手指扳扳相机,把报社的事交代了出来,“杨主编要我盯着魔导学院的毕业季,我觉得一两天肯定弄不完,我又没有出入许可,所以……”
杜衡从喉咙里滚出一声笑,看着眼前的人,“所以,安夏这是来跟舅舅要门牌来了。”
银灯低着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提起你安夏,哪个不知道?整个学院里的人认识你,你要是还需要门牌,就没人能进来了。”
杜衡坐起来,“舅舅以为安夏乖了许多,现在看来,安夏还是喜欢撒谎,舅舅不喜欢撒谎的孩子。”
银灯忍不住用一种难言的目光看过去,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人。
有些人的辨认要靠特点,面相,但是有时候长得完全不相似的两个人,却给人一种很像的错觉。
不仅仅是神态,动作,还有给人的第一感觉。
那是错不了的,不可改变的,是直达灵魂的共鸣。
从第一次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像,明明完全不一样,处事方法,性格爱好,哪里都不一样。
可他就是觉得像,第一眼就觉得像。
或许,他进步了,已经学会了慢慢辨认,慢慢寻找。
如今才意识到,有什么早就已经放在了心里,扎了根,拔不出来了。
杜衡直视那道目光,“为什么这样看舅舅?”
银灯慢慢垂下眼,摇摇头,“没什么。”
他抿抿唇,坦白了,“我是追着薇薇姐上来的。”
杜衡微微皱了眉,“薇薇?”
“嗯。”
杜衡缓慢吸了一口气,又吐出来,“舅舅老了,跟不上安夏的想法了,还有什么要跟舅舅说?”
银灯知道,在杜衡心里,聂薇薇是个好孩子,而他,刚好相反。
他的话,只能信一小部分,或者,根本就不可信。
“我跟薇薇姐都听见了你和纪声的谈话,”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碎片,“从他打碎茶杯开始。”
杜衡的目光意味深长,“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