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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8 章 万咒皆终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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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哪儿?”

楼罗伽直入主题,宛若一个踢馆的挑衅者,态度高傲又不讲道理。

话虽是这样说出口,但实际上他心里没有抱任何希望,只是想听听,这位预言大师会编出什么样的莲花来搪塞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蓝罗袍,任凭是圣者降临,此刻也拿不出蓝罗袍。

“现在没有,”果不其然,云祲否认了,可那枯槁的眼睛却闪着精光,言之凿凿,“但未来你一定会穿上的。”

“未来?”

楼罗伽眼神微暗,不由得冷笑一声,又是未来,狗屁未来!他已经听了太多未来,对于这种半真半假的大饼,他没有任何心情再啃一口了。

“明天是未来,亿万年后也是未来,你说的是哪个?”

未来是世界上最虚无缥缈,最不可相信依靠的东西,它看不到,听不到,摸不到,甚至到底会不会存在,都无从知晓。

谁都会编造未来,可真正抵达未来的又有几个?让未来变成此刻、变成当下的,又有几个?

凭着一副嘴巴张张合合,就要把人糊弄过去?什么未来,什么再见,不过是哄人的权宜之计,安抚躁动野兽的不良心机,没有一个字是真的,都是漂亮话!

思及此,楼罗伽仅剩的耐心瞬间告罄,戾气便四溢,“如果你想跟我谈条件,起码也算一算这个未来具体在哪儿吧。”

他踏出一步,压迫着面前这个堪称枯槁的老人,毫不掩饰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满,“云祲大人,我看不到你的诚意啊。”

“诚意,不是早就给你了吗?”云祲却不在乎楼罗伽的无礼,甚至矜傲地不肯仰一点头,只平视前方,让自己的视线被楼罗伽的胸膛占满。

仿佛胜券在握,他气定神闲地轻笑一声,“你与日立同往神山那天得到的,还不算有诚意吗?”

必有收获!

楼罗伽眼眸微微放大,恍惚间,日立孤注一掷的面容就在昨天,他想起来了,那日子是这个老不死掐的。

青天白日,云祲却见不得强光,他就像一只没有影子的、被迫躲藏在黑暗中的鬼怪,一旦脱离了厚伞的阴影,就会被阳光蒸发水分、被折腾得孱弱不堪。

穷途末路了,楼罗伽想,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断港绝潢?想起神山不算数的相见,有那么一瞬间,他放松了自己,跟着心底的声音往前移。

“要我做什么?”

此话出口,便没有回还的余地。

蔽光高积云横切过来,内庭被完全覆盖上一层阴影。楼罗伽抬头望,想不出词语来形容,只想起那人在风中翻涌的白金袍。

可若他见过海,他就知道,那像是倒过来的海面白浪滔滔,上了蓝天。

云祲将楼罗伽带到内庭的最深处,那是除了占卜师以外没有人能造访的地域,若非楼罗伽确信云祲年老无力,他甚至都怀疑这个人是要把他骗进来杀掉。

毕竟云之上早就不和谐了,自从神山大开,阴暗角落里的东西也开始崭露头角。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无家可归、没有被星系控制的散落星辰。

他们大多没有光亮,只能依靠碰撞摩擦来迸发火光,他们像空中的浮尘般毫无规律地飘散,不受任何核心力的拉扯,也没有固定的运转星轨,于是游离着,凭一身钢筋铁骨在星辰之间乱撞。

运气好的话,就能利用吞噬法则膨胀,运气不好,就支离破碎,做败者的一方。

若万物都可以凭借强弱来判定死活,或许也不失为一种公平的生存法则,但偏偏有些人生来就在银河的维护之下。

他们有铺好的星轨,有界定的路径,他们连旋转都有轴线,或正,或偏,有绝对的安全感。

在这样井然有序的运转规则下,若有楼罗伽这样,带着强大引力的独立流浪者贸然闯入,结果必然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那将是一场惨烈的碰撞与吞噬。

“你是在说梦话吗?”楼罗伽深知这样的道理,也知道自己的实力,所以当云祲大言不惭地说出那句话时,他几乎是动了怒的。

“云祲大人,你把我骗进来,让我跟着你爬了这么多阶石梯走到这儿,就是为了让我听一个笑话?”

“不,是你。”云祲的语气无疑是笃定的,楼罗伽甚至听出了一丝疯狂,“是你接替我的位置,楼罗伽,你,会是下一个云祲。”

楼罗伽咧开嘴角,露出腥红的内里。

所有区域的圣者殿都屹立高位,次庭有延伸的山丘,高庭有巍峨的峭壁,内庭呢?哪怕身处洼地,也要在平地抬高圣者殿的地基。

支配圣者殿的占卜者又怎么会下落?他们必定悬在空中,接受整个世界的膜拜。

而他楼罗伽一个连自己发光都做不到的东西,何德何能?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插手云之上的权柄,那是永远也踩不进去的范围,他从生下来就已经被挑选的法则淘汰了。

“空口白牙一说,就想让我相信你?”身形欣长的男人扬起下巴,俯视面前地位颇高的掌权者,在深渊中练就的精确听力告诉他周围并无危险,于是冷光散尽,开始思考对方的目的。

内庭没有山,到处都是石林,于是内庭割辟一片戈壁滩,用一块巨大的石头做基,雕刻了长长的石阶,在上面凿出建筑,一气呵成,没有用任何的砖石,独成一体。

楼罗伽第一次远远望见的时候,就觉得这神殿不像神殿,反而像一座用巨石镂空雕刻出来的石牢,因不与大地相连,故而神圣不足,诡异有余。

绝非人力所能为。

如今进入内部才发现,他当时的想法并不算错误。

高高的神殿完全封闭,内里广阔的空间光线熹微,甚至无法看清楚彼此脸上的表情,只能依靠言语来判定对方态度。

“占卜师可是云之上的核心点,他们的力量牵涉一整个星系的正常运转,别的占卜师都要斟酌再斟酌,挑选再挑选,生怕继承人不够强大,不够成熟。”

说实话,一庭之主的位子放在眼前,楼罗伽确实有些动心。

但,没道理。

云祲没道理把内庭的掌控权交出来,就算他大限将至,也没道理挑选一个深渊底的黑暗生物来做继承人,那可是云之上一半的一半。

楼罗伽胃口虽大,却也知晓天下没有给人白占的便宜,云祲必有所图,那不妨往最坏的想想。

“可你……云祲的角逐者不少吧?谁都知道你内庭资源充沛,能源星石都从你这里出阁,可你宁愿把位子交给我一个依靠吞噬为生的深渊之物,也不愿意从那些人中间挑一个来培养,把云之上的能源库交到一个吞噬者手里——你到底在图谋什么?”

“图谋?”云祲耸着肩笑,似乎幅度太大牵扯到了肺部,于是又开始咳嗽,不停地咳,咳到整个人都快要站不住,声音也含糊许多,“我能有什么可图谋?”

“之所以不从那些人中间挑选,自然是因为没有必要。”他喘着气,嗓子夹着,强忍着喉咙的涩意,手中的拐杖狠狠敲地,“我可是云祲!我可是……能看见未来的人,那些凡夫俗子要接替我?近乎妄想,不自量力!”

“唯有你!”云祲往前迈两步靠近楼罗伽,明明是在黑暗中,他的双目却若有光,“就是你!我不会看错,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认出来了,就是你,你就是那个人。”

第一次见到就认出来?认出什么来?

楼罗伽心中有一个猜想,但是他不想听,他如何不明白云祲的言外之意?可他就是觉得……憋屈。

一提起那两个字,他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内里燃着火的铁桶,无处发泄的情绪之火把铁皮烫得通红,要把他烧化了。

他的表情不算好看,“怎么?又要跟我说看见了未来?”

“是!”云祲似乎全然感觉不到楼罗伽的排斥和忍耐,他激动极了,仿佛这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是……你是天选之子,你会活得比我久,你会是……改变云之上的关键枢纽!”

“关键枢纽?”楼罗伽抬手捂上脸庞,似乎在笑,“说得真好听啊,让我接替你的位置做下一个云祲?不会是占卜师看我碍眼,便用内庭做饵,要让星子们撕裂我吧?”

云祲一愣,他没想过到这种地步,楼罗伽还是不愿相信他,这样大的诱惑放在眼前,这个男人却还可以冷静自持。

不,不,确实应该这样,内庭的掌控者,至少应该这样!

云祲的笑声爽朗,在密闭的神殿中回荡,他把手中的拐杖提起,徒步登上了更高的殿台,那里有一块石碑,从青灰色的地面长出来。

“云之上自古就有占卜师,鸟占、云祲、风角、孤虚,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存在,或许他们生来便是,就像这神殿,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起来的。”

他揭下身上包裹的黑纱,干枯腐朽的角便彻底露出来,与他的手杖一样色彩,“每位占卜师都有他们自己的预知方法,用占卜得来的结果规划世界,统治云之上,趋利避祸。”

“你们的深渊,外面绝壁一样树立的高墙,脱离地面的居住地,甚至每一处点起的钟楼灯塔……都是他们干涉的结果。”

云祲执起手杖敲了一下那具厚重的石碑,笃地一声,石碑却宛若承受不住般,被磕破了皮似的露出一点冷光。

那冷光呈放射状不断蔓延,眨眼间就爬满了整个石碑,光芒流动,顺着看不见的凹槽流向四方,沉闷的轰鸣升起,原本黑暗的四面墙体都开始变化,隐隐约约露出些图案来,直至穹顶。

“鸟占寻生物之踪迹,云祲看云层变换,风角从气流中获得信息,而孤虚……他看的是神山之上的那一抹光源,是日月,是时间。”

云祲的手上也沾了那些光,像洗不掉的夜光粉横亘在手纹之间,要把手掌切割,“他们都以为我们看的是云,可云层变换太不可靠,虚无,缥缈,我们怎么可能靠着不确定的东西来占卜确定要发生的事呢?我们看的不是云,我们看的,是星。”

楼罗伽仰头,顺着云祲高高抬起的、带着裂纹的手掌往上,穹顶之上无数凿穿巨壁的孔洞渗出天光,巍巍银蓝,像夜空闪耀的星。

他站在那里良久,抬手抚过最近的墙壁,青灰色的壁画上一点灰尘也没有,光滑圆润,像被水仔细地打磨过数次。

未来?那是绝对未知的领域,而知晓未来,也是绝对让人恐惧的事情。

到底是未来启示了现在,还是现在促成了未来?

或许有因有果,或许是相辅相成,谁也不曾有正确的答案。

楼罗伽捻着手指,站在那里沉吟良久,甚至想要绕着圣殿的墙壁踱步,思绪万千,最后全都停留在一个人的脸上。

他想起银灯,想起那些奇怪的话,想起那种莫名的态度,想起他说,我会努力活得久一点……

他终于顿住了。

“我要学占卜之法,我要看见未来。”

云祲站在高台上回头,露出了然一切的微笑。

“自然,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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