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了干爹,这时候也只有你能救我了。
“我干爹,温天衢!对,就是他。”木小叶忙不迭的招认。
整个清河庄要说文化人,最多1.25个,贾先生算1个,温天衢算0.1个,另外0.15个就是隐藏的自己。现在出了纰漏,只能把温天衢推进去填坑了。
是的,没错~木小叶心中,自己比自己干爹温天衢更接近文化人。毕竟穿越的霸服在脑子里存着呢。
“温铁匠!?”贾渊听木小叶报出了人名,手里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但这名字......不能够吧?温天衢的形象和贾渊脑补出的山野遗贤实在对不上。
“小子是听干爹说过这话,刚刚想起来就顺嘴说了出来。”木小叶继续补充着细节,一心要为自己的大意失前蹄弥补,“哪知道干爹只是个掉书袋,居然......”
“住口!能写出如此佳作的大儒怎可能是掉书袋~不要有辱斯文!”贾渊听到木小叶“招供”了不算完,还要继续“自辱师门”,厉色打断木小叶的话头,“小叶子,可否代为引荐、认识一下你那干爹温天衢?”
“啊?啊~啊?”木小叶发现剧情好像有点跳台呢。贾先生不仅对自己称呼都变得亲昵了,话里的意思好像这篇文章是新晋佳作,发现自己抄作业的事儿是个误会;现在还认为是干爹作的,要认识认识。
“啊什么啊?”贾渊整理了整理衣袍,再次坐在案椅上,恢复了自己的夫子形象,“你师父如此学识,老夫同为读书人,拜见讨教一番也是应有之义。”
“我师父?”这样木小叶更懵了。干爹不是说就“你知我知,不要声张”的吗?怎么刚过半宿贾先生就知道自己和干爹的师徒之事啦。
这一个接着一个的误会,让木小叶这5g的脑子也有点当下转不过来弯。
“你没有拜你干爹为师?”贾渊听着木小叶疑惑的语气,好像也转过来一道弯,“也是,温先生既然都是你干爹了,拜不拜师差别不大。温先生学问广博,又深谙师道,虽不须拜师,定然也会对你倾囊相授的。”
“干爹待小子一向坦诚,经常通过讲故事、教给小子很多知识。”明白自己又误会了“贾渊的误会”了,此“师父”非彼“师父”。木小叶反而放松下来,言语也就轻松了很多。
干爹确实对自己坦诚,枪法武艺和清河庄的秘密都告诉自己了;也确实通过讲故事让自己知道了很多历史知识。自己回答的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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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还请贾先生容禀。据小子所知,干爹确实是一个好师父,教出来的铁匠徒弟个个都是好手。平时也确实喜好文墨,一手簪花小楷漂亮极了,但要说正经典文、遗贤鸿儒的风采,却未曾领教。贾先生恐是有什么误会。”木小叶此时说的都是实话。
“欧?!”贾渊看着木小叶此番确实不似在摆弄心思,前边明晰的内心推理又有了新的问题。不知想着什么,一手摩挲这青玉,一手朝一旁的松木盒子摸去。
因为盒子的卡扣已经打开,贾渊一只手就轻易的抹开上盖,一排排码放整齐、好像粉笔似的三寸许的小圆柱漏了出来。贾渊熟练的单手挑出其中一支,并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然后从桌案上拿起火折子凑在嘴边吹亮火苗。
把被夹住的小圆柱送往自己嘴边叼住一头,再用火折子点燃了另一头。深吸一口,吐出一片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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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小叶本来诚恳的眼神看着贾渊,本是打算提前打好预防针,别让贾渊这个真先生对干爹那个假先生抱有太大期望。《师说》的锅干爹是背定了,我木小叶说的,耶稣来了也取不下;但也不允许自己干爹以后都生活在被“真先生”的讨教阴影中。
由诚恳到疑惑再到恍然大悟,一般人需要经历大起大落,而木小叶只用了个点烟的功夫。是的~真真的“点烟”的功夫——贾渊这是在吸烟?!这里有烟吸?——六岁的今生还是浅薄了。
“艾叶~外边带来的小玩意儿。”贾渊见木小叶好奇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艾叶,不好意思的回答道,“外边学来的毛病,做文章烦闷或读书间歇的时候习惯吸一支。小孩子就不要吸了,这里不好买到!”
“不是贾先生,我没想吸。”前世老烟民木小叶顶瞧不起发个烟还抠抠搜搜的人,提醒道,“咱是在说我干爹呢~”
“这个不急。”贾渊吞云吐雾中平静了下来,烟雾缥缈中眯着眼,教人看不清神色,“你,可愿拜师?”
“当然愿意,小子今日来就是专门拜贾先生为师的。”木小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本以为因为前面种种,贾先生今天肯定是要拒绝自己的,要辜负老娘一番努力了。
“我说的拜师,不是入学堂~”贾渊悠悠的说道。这是贾渊一直思考到现在的答案——
一来贾渊此时认定,早慧的木小叶是个好苗子,虽然没能彻底探清这小子的本性,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清河庄孩子,就此错过对二人都太可惜了。
二来木小叶的干爹温天衢那里需要搞清楚,如果一切正常也就罢了,半道书生实践出真知、妙手偶得神作也是一段佳话;如果有问题,木小叶肯定不能当了温天衢的衣钵传人,而且贾渊也需要通过木小叶去印证这一点。
三来,贾渊必须确保,这里没有随随便便出现其他读书人。这点,事关贾渊还乡所谋之事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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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贾渊这么说,木小叶晓得了。贾渊不是单纯的想让自己入学堂开蒙识字,而是像昨天南林玉那么尊师重道所说的,还要当木小叶的蒙师和业师。
但木小叶陷入了沉默。
能得到贾先生超预期的看重是木家都会高兴的事情。但木小叶现在有自己的担忧——
昨天和干爹说起贾夫子,干爹告诉木小叶完全不用担心,自己老爹木秋亭既给贾奶奶张罗盖房子、又组织挑夫迎贾夫子还乡,贾渊没有理由拒绝这么好的报恩机会。这也是木小叶纠结的地方,贾先生是真的看好自己?还是图报恩情?
同时,现在的木小叶知道,“师徒”是磨灭不去的印记。即使磨灭也是师父“逐出师门”,而不是徒弟“叛出师门”。贾渊是清河乡唯一的夫子没错,是老娘南林玉很是推崇的读书人也没错,但自己终归心里没底,贾先生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总的来说一句话:木小叶和贾渊,不熟!
“先生,小子有一二事不明。还请先生勿怪。”木小叶郑重其事的朝贾渊拱手。贾渊示好收徒,木小叶也不好保持距离,“贾”字去掉以示亲近。
“讲!”贾渊平静的示意木小叶开口发问。毕竟“师徒”之事,握有主动权的自己尚且再三考教才“居心不纯”的开口收徒,早慧的木小叶有些问题要问清楚,也是在贾渊意料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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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少小离家,跟随大儒治学数十载,定是大有所得,何故不一展抱负,反而低调还乡?”木小叶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出自己的第一个疑问。好像生怕那个词说错了再引起贾渊的暴走。毕竟,这不算是什么友好的问题。
“在下贾渊,永定府清林人士。这是老夫自年少用到如今的敲门辞。”贾渊深吸了一口艾叶,说出这句话又顿了顿。贾渊心里清楚,这个问题不单单木小叶想知道,估计整个清河庄的人都想知道,只不过只有木小叶有这个机会问出来罢了。
“也是老夫给自己定下的自省辞。开始是为了提醒自己出身偏远就要有后进需倍勇的觉悟;后来略有所成,是为了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自己的根在哪儿。
根于草木谓之基,根于禽兽谓之生,根于我等谓之本。
倦鸟归巢自是应有之义、乌鸦反哺方是守本固元。
我这样回答,木小叶你可明白?”
“明白!先生知己源、守己本,方激流勇进、行稳致远。学有所成不忘还乡治学,小子佩服!”这一句是木小叶难得发自肺腑的敬佩。这才是木小叶心中读书人纯粹的一面。也让他想起前世的一种论调:我们接受教育不是为了离开贫困的家乡,而是为了使家乡不再贫困。
“你明白的并不全面。”即使是对自己的马屁,贾渊驳斥得也很是干脆。
“唯先师知贾渊矣~”贾渊略显感慨的长叹,“老夫姓贾名渊,字潜阳。这字就是先师所赐。象曰‘潜龙勿用,阳在下也。’,取潜龙勿用,须待时而动之意。现在的贾渊不过是需要潜的时候谨听先师教诲的贾渊。”
这一点却是木小叶没有想到的。也是~一个治学数十载的书痴,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自己追求半生、立言立德的大道而骤然还乡呢。没想到的,还有贾渊的坦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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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为阳升、阳为潜发。不敢问先生缘何潜,但问先生何时阳?”木小叶自以为知道“先生缘何潜”,村里人都传,说是“贾夫子伤了根基”。不管是身体上的大伤还是朝堂里的靠山倒了,都足以让贾渊“潜”了。木小叶沿着贾渊的回答只追问着自己不知道的。
半浸在对自己先师无限缅怀中的贾渊有点想骂人。这也是木小叶可以随意问的吗?这种问题可是潜修读书人的大忌讳。
“之前不知,遇见你,略有眉目。”贾渊没好气的回到。贾渊毕竟答应了木小叶可以发问。再怎么不想回答也捏着鼻子认了。
贾渊所怀的知识、行的理念都不允许自己对眼前的木小叶失言,哪怕木小叶只有六岁。
“我?这和小子有什么关系?”木小叶实在搞不懂,你潜你的鱼,和我木小叶有什么关系。
“你是希望!”
“我是希望?”再怎么自我感觉良好的木小叶也不认为自己会是贾渊的希望。
“潜龙勿用,须待时而动。时机到了,潜龙方可用。大概,教出你这么个徒弟,老夫的时机也就到了。”说完,贾渊掐灭手里的艾叶,呷了一口凉茶,不再开口。
这是需要十年甚至十几年才能养好的伤?还是在外边的风声过去等待起复?木小叶猜测着两种可能。管他呢~起码现在是知道的,在贾渊“阳”之前,会认真对待自己这个“希望”就够了。
木小叶不再就这个问题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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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事,”木小叶沉了一口气,“为什么是我?”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两世为人的木小叶深知这一点。
还乡半载的贾夫子在学堂教着十几个孩子,都只是开蒙识字。为什么现在偏偏选中自己?如果贾先生回答是为了报恩,自己要不要答应?
木小叶心里这道坎儿就是过不去。
“辨璞玉、琢良材、传道、报恩。”贾渊毫不避讳的给出了四个理由。说完,还略有期待地盯着木小叶看。
“我?璞玉?”木小叶瞪大眼睛、张大嘴,手指指着自己。确实没太想到,刚刚还大巴掌揍自己的贾渊会对自己印象这么好。
贾渊看到自己期待的一幕,内心的恶趣味被满足的小欢喜扯动着嘴角上扬。不吝啬为木小叶多解释几句,嘴里的话也就多了:
“辨璞玉为技痒。开始听说你小子就知道是个机敏的主儿,刚刚一时技痒,探了探你的斤两,也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结果还不错,还算压手。
琢良材为惜才。如果此时老夫不开口,你我可能就此错过;就算再提拜师一事,也会白白在山野间蹉跎你小子数年时光,实在是不忍心。
传道为师门。我师门本就人丁单薄,尤其先师一脉,仅有老夫和师弟两人;为师门传承计,老夫确实需要在此间收一个徒弟。
报恩为固源。清河庄是老夫出生的地方,虽未能长于此处,但贾家受乡亲照顾太多;老夫应该为清河庄做点什么。依老夫看,我清河庄也该出个人物了。
当然,老夫也是希望,百年后葬于此间,总得有个徒弟能在过年过节的时候给烧香烧纸吧。”
说完这些,贾渊松了口气,还轻松的哈哈笑了几声。算是为自己最后一句的自嘲小笑话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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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小叶自认为是一个现实的人,前世的种种遗憾教今生的自己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而贾渊的徒弟,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更何况,贾渊的回答,叫木小叶见识到这个读书人多谋但纯粹的一面。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木小叶下身弯膝、双手打拱,再现一副影视剧拜师的动作。
“停停停!!!”贾渊赶紧从椅子上站起,上前拦住木小叶,“这又是从你干爹那学来的拜师把式?”
“也不是,就是心里想着拜师应该这样......”木小叶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同样的动作被俩师父拦住,能不尴尬吗。而且,干爹今天背的锅不少了,给干爹减减负。
“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为师不是怪你礼数不周。”贾渊轻抚着木小叶的后脖颈,看着自己到手的徒弟柔声说道,“我师门自来重节轻礼。当年老夫跟随先师出山,只是喝了他一口葫芦里的酒就算拜了师。你叫了我声师父,那我们就是师徒啦!”
“师父!”
“哎~”
“师父!师父!”
“哎~哎~”
“师父!师父!师父......”
“......”贾渊现在就有点后悔了,收这么个猴皮徒弟,自己是福是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