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战局,栾安平坐到顾南枝身旁,顾南枝道:
“这些漠鬼也太过蹊跷,不用玄力还真杀不死!”
“这怪物与《山海注解》所记的旱魃相差无几,应该是这葬身在南漠中的人变化而成。”。
顾南枝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回忆道:
“方才我以剑刺这漠鬼时,确实感觉这怪物像是穿了一层什么东西!”
沉吟了片刻,顾南枝找到一种合适的描述来说明那种奇怪的感觉。
“像是一层腐烂的铠甲。”
“齐元帝的四十万铁甲黑骑?”
“不知道。”顾南枝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若四十万黑骑全成了方才那种怪物,这南漠还真是一块死地。不是还有散仙葬身其中吗?那不是还可能有散仙旱魃。”
“有可能,梁时大荒灾年就曾出现过散仙级数旱魃。”
“散仙,散仙,终究还是人啊,不成天仙,这天下还真不是哪都去得,还是会死在南漠这种地方啊!也不怪别人蔑称伪仙了。”顾南枝想到自己跟随多年的王爷,这个大栾“剑仙第一”,恐怕也要葬身南漠,有些感慨。
片刻之后,栾安平问道:
“顾叔叔,你是何时做的南疆行军总管?”
略微思索,顾南枝道:
“快十年了吧,……大约是武定四十几年!嗯……应该是刚过完年,我记得领先帝圣旨调任时,族里的爆竹声吵得公公都没法宣旨,但具体日子就不记得了。”
“栾楚之战起始于云州阳关之战,第一战我南疆军大败后,父王和顾叔叔便接替了南疆军务吧!而阳关之战应该是武定四十七年正月的事了。”
“对,确实如此,这么想来已经快十一年了。”
“太祖太宗两朝,栾楚都有贸易往来,虽然以南楚商人为主,但我大栾也有不少账房先生和护卫同南楚商队渡过南漠,若南楚的普通人都能通过这死地,为什么我大栾人就不行呢?南楚通过什么方法隐藏了这南漠的秘密?”
顾南枝点点头,道:
“对!太祖朝所立《栾楚商贸条约》中确实限制了我栾人入楚的人数,南楚每次与我大栾贸易,都只准一名账房先生陪同。”
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顾南枝说道:
“栾楚之战末期,我和王爷也曾想领一支兵马渡过南漠,寻过几个当年去过南楚的老账房先生……,没有收获。”
“那几个账房是如何说的?”
“只说随南楚商队进了南漠,每天都用帐篷开口方向标记来时方向,走了三日便是南楚十万大山,仿佛这南漠只是一座普通的沙漠。”
两人各自思索,顾南枝看着招展的小旗,问道:
“前朝历代也有与南楚贸易的旧例吧,那时就不曾有有心之人,彻夜不眠,看看南楚玩什么把戏吗?”
栾安平紧闭着双眼,用力皱着眉头,竭力想在脑海里舀起些旧浪。
他似乎是看见过这类书籍的,究竟是在哪儿看见过呢?
不是诸如《齐史》,《南楚史》这样中原编纂的皇朝正史,这类史书虽刻画细致,浩如烟海,但毕竟是权威之作,若这类书中有这些事关南楚的描述,栾安平不会不记得。
也不是《浪子剑仙燕栖》,《西秦见闻记》这类小说演义,文学游记,虽千百年来这类作品也积攒下来不少,但栾安平爱读志怪演义,以至于如饥似渴,夜不能寐,四五年下来也大都读过了,其中事关南楚的片段也只是寥寥无几。
苦思冥想之际,雷战又走了过来,看栾安平愁眉紧锁的模样,同顾南枝说道:
“怎么?顾将军,小将军吃得太干了?也拉不出来吗?俺也有些拉不出来,俺还以为就俺拉不出来呢。”
“哈哈哈!”顾南枝只觉得,雷战真是这有些难捱的时间里唯一的消遣了。
“笑什么,拉不出来,俺去给他弄点水喝也行啊,在那干用力有个屁用!要不俺老雷帮你扣扣?”
雷战摊了摊手,却又看他裤子也还没脱,一拍脑门说道:
“错咧错咧!俺还以为小将军咋的了呢,这裤子都没脱,原来不是拉不出来啊!”
紧接着他一拍脑门,像想到什么似的说道:
“啊!俺知道咧,俺知道咧,小将军是痔疮发了!没事,俺也发痔疮,这大漠白天又干又热,发痔疮很正常!”
栾安平抬起头来,一脸无奈的看着雷战,心里暗暗想到,“这人是怎么当上大栾一军指挥使的?”
没人阻止雷战,雷战大咧咧走到栾安平身旁接着说道:
“小将军啊,这事儿吧,俺有经验,俺专门找神医看过痔疮,这生了痔疮啊,多是辣的吃多了,火气卸不掉!这神医也跟俺说了,痔疮得早治,先痔后瘘,现在不管啊,以后成了瘘管就坏了!俺足足花了十多两银子治呢!”
愣了愣神,栾安平突兀的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
“咋了?”雷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栾安平却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冷峻,认真的问道:
“你方才说什么?”
“辣的吃多了,火气……火气卸不掉啊!”
“上一句!”
“痔疮得早治啊,先痣后瘘,你不是发痔疮了吗?”
雷战愣在原地眨巴眨巴眼睛,良久小声补了句:
“这是神医说的,不是俺说的,顾将军,俺没说错啥吧!”
栾安平僵在那里,半天说不上来话,雷战抬手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栾安平也没有反应。
“坏了,小将军傻了!”
栾安平只觉得脑中如银瓶乍破,醍醐灌顶。
“先痣后瘘,先痣后瘘?县志!是《璃水县志》。”
书中文字似清泉眼下汩汩山泉,那泛黄书页上的一字一句在栾安平脑中浮现。
他走到顾南枝身边,叫着一般说道:
“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四周围坐的诸将围将过来,栾安平欣喜若狂。
狠狠的抱了下雷战,栾安平大笑着对雷战说:
“雷将军可真是个福将啊!”
雷战摸了摸头,满脸疑惑。
“福将?什么意思,王爷也这么说过俺,为啥说俺是个福将呢?俺不是个悍将吗?”
栾安平走到自己所画的栾楚地图旁,缓缓对众人道:
“诸位将军,这南漠之谜,我已然破解了!”
他取下昨天插下的枯枝,缓缓说道:
“之所以破解这个谜题,关键便在于方才雷将军所言中‘县志’二字!”
“我没说啊!”雷战嘟囔道,又在脑中反复回想方才自己说过的话,
“确实没说啊!”
栾安平并不管他,继续说道:
“如今我将心中所想,同诸位道来,诸位听听是否有错漏之地。”
众将附和,于是栾安平清了清嗓子,说道:
“我中原历经周齐梁魏四朝,南楚却因偏安一隅,安然近四千年,不曾王朝更替。但我中原圣地,地大物博,仙人,玄士,武器,兵马俱在南楚之上,也不是没有前朝国君对南楚动过心思。齐朝元帝求药之事确实家喻户晓,但之后的故事其实没多少人知道。”
“讲故事了吗?讲故事好!俺就爱听故事。”
众人鄙视的目光如刀似剑齐齐割在雷战身上,看得雷战浑身不自在。
栾安平笑笑道:
“之后,四十万齐朝铁甲黑骑尽皆丧于南漠,西秦趁机东出小月关,大败齐军,尽掳大齐西侧两州之民。齐元帝郁郁寡欢之下不久便驾鹤西去了,在当时旬阳太后的支持下,那个‘修不了玄’的小皇子登基称帝,就是齐文帝。”
“可齐文帝不是号称‘千古一帝’吗,我记得如今大栾不少修玄心法口诀,剑招身法都是齐文帝所创吗?”
“对,齐文帝修不了玄,但他以文道成就散仙,最后更是以帝道成就真仙,享仙人寿元,在位三百多年,你说光他在位都三百年了,还不是‘千古一帝’吗?”
顾南枝问道:
“可这些跟南漠有什么关系?”
“其实,齐文帝成就天仙,不能对世俗多加干涉,这其中道理我也不明白,但应该是受了天地规则约束。天地如此约束,虽避免了不飞升的仙人凭仗仙力,为一己私欲为害凡界,但也彻底将仙凡割离开来,自此仙凡之别宛若云泥。”
栾安平顿了顿,接着说道:
“齐文帝想为父报仇,那便只能把自己当做凡人,无法动用一切与仙人有关的力量,否则便会沾染世间因果,污了道心。那他若想报仇,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弄清楚南漠之谜。”
“对!”栾安平一拍手掌,继续讲起他那曲折的故事。
“于是,齐文帝便选了几十人,编造好身份背景,伪装成账房先生,分批来到了栾楚通商的中转之地,边境县城璃水县。”
“为啥齐文帝不直接抓个南楚的,活的,拷打一番不就能套出话来了吗?”司徒风不解。
“其实此事梁时便有人做过,只是似乎所有知道南楚秘密之人,都立下了道心誓言,故此法不行。”顾南枝解释道。
“那他们混进南楚商队了吗?”黑甲的司徒风问道。
“机缘巧合之下,也许是南楚在此事上失察,这选派的几十人中确实混进去两三个人,但是,无论后来用何种方法,这两三个人在午夜风沙大起时,都会睡过去,少则半柱香,长则彻夜安眠。无论采用什么方法都难以避免,捂住口鼻,不食用南楚安排的饭食都统统试过了,但南楚好像用了某种难以避免的方式,一定要让这几个栾人在午夜时睡觉。”
“睡觉?为什么要让他们睡觉?”雷战问道。
“因为只有睡过去,南楚人所动用的手脚才不会被大栾发现。”
“那南楚是如何使他们睡觉的呢?”
“这我不知,不过南楚多奇药,某些奇花的花香,花粉,甚至光影都可使人沉睡,此事对于南楚倒也简单。”
“那此事与璃水县志有何干系?”顾南枝问道。
“这‘十全武功’的齐文帝报仇不成之事,为了帝王名誉,并不会记载在正史之中。”
栾安平欣喜道:
“这混进去的账房先生中,有一人在此娶妻生子,最后还做了璃水县令,在县中安度晚年,可能是觉得此事颇为传奇,便把此事记载在《璃水县志》之中。”
栾安平看在坐诸将都已经了然,
“所以不足半柱香时间便可以做下,使南漠与寻常沙漠无异的南楚伎俩,到底是什么呢?”
栾安平脸上浮着淡淡的微笑,他对这南漠之谜已然成竹在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