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相和燕王都生公子”,“赌约谁都没赢”的消息胜过早春的杨柳风,第二天就成了整个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酒肆茶楼,甚至青楼都能听到有人就此事高谈阔论。
虽说无根寺在此事上似是算错了,不过声名更显,一时间香客不绝。
燕王,南相何等人物,他们之前都笃信无疑,那无根寺错了也是对的。
西外城的市肆上今日早早开市,每间商铺都自发挂起红灯笼,仿佛身处刚刚过去不久的新年。
昨晚两个孩子出生后,两个新爹就没空顾得上叶裳青了,燕王差了丫鬟玉减收拾了间最好的厢房,道了句:
“今晚之酒,明天补上!”
就屁颠颠的跑燕王妃屋里去了。
叶裳青笑笑,燕王享天伦之乐,他也不扫他的兴。
“三十五岁,也算是中年得子了。”叶裳青嘴上喃喃道,心底却还在想着昨晚异象之事。
历史上天仙谪贬不少,且贬谪者多重回天仙境界,但事例多在周梁两朝,至于齐代之后便寥寥无几。自齐文帝后,世间再无人登临天仙境界,或许南相之子,是解开天仙绝迹之谜的关键!
南相昨晚之后便不见踪影,玉减给叶裳青送来早饭,巧笑嫣然的打趣叶裳青道:
“如今王爷怕是顾不上先生了!”
叶裳青笑道:“顾不上便顾不上呗,你们家王爷见色忘义,少不了到时候罚他几杯,玉减姑娘记得给我作证!”
玉减见他打趣王爷,倒也不害怕,也跟着胡乱打趣起王爷几句,方才嬉笑着放了盘子下去。
惊异于王府丫鬟不像别的达官贵族家里规矩森严,叶裳青也对自己笑道:“平易,平易,还真是平易近人!”
昨日事多,叶裳青倒把顾南枝忘得一干二净,到早晨喝那碗桂圆银耳羹时才想起他来,顿时惊了一下,嘴中稀羹差点没咽下去。
不过想到一时半会也还死不掉,倒不妨事,笑了一下,仍继续喝粥。
恰逢今日春光明媚,不如在京城中逛逛。
顺道去京中售卖珍宝草药之地望望,看看能不能给顾南枝找些合适的丹药。
开了厢门,正赶上栾安平过来。
叶裳青笑道:
“你这突然多了个小十五岁的弟弟,可莫不习惯啊!燕王也是,这么大岁数了,安平你可不要学他,等过几日为师便豁出老脸替你谋个姑娘,可千万莫蹈王爷的覆辙。”
栾安平见他又没正经,倒是习惯了,只道:
“师父,父王早晨入宫复命了,还要替弟弟造玉牒,中午便不和师父吃饭了,到晚上再摆宴席。”
“入宫了。”叶裳青兀自念了一遍,又想起入京前同王爷密谈时,王爷冷不丁的那句:
“先生以我为饵无妨,但先生既为安平师,行事谋划,切莫伤及安平。”
栾平易知道自己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又是抑扬阁,又是无根寺,已经处在京城旋涡里难以脱身,他不想把栾安平也卷进来。
“我知道安平身世,也知道王爷心中愧疚,若安平留在京城,恐怕难从来日风雨中脱身,王爷若想保他平安,我有一法,但不知王爷舍得吗?”
“也不知会不会向栾帝提起。”收回心绪,叶裳青微若蚊呐的嘟囔了声。
“师父,你说什么?”居于一旁的栾安平没听真切。
“没什么,今日我要去给顾将军买药,不过寻常药铺恐怕并无合适将军的灵药,这京城我倒不熟悉,安平你和我一同前去吧?”
“好的,师父。”栾安平倒是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叶裳青站着也不动弹,叉着腰盯着栾安平,倒是把栾安平盯愣了。
“那你还愣着干嘛?去取钱去!为师像是有钱的人吗?”叶裳青轻捻着胡须。
栾安平露个苦笑,心里只道:
“我怎能不知书院多有钱,你当院长之后,书院消息售价高了十倍,但上门求消息者仍是络绎不绝,如今书院积蓄恐怕都够大栾十年税银了!”
但嘴上只能苦涩的说道:
“那……拿多少?”
眼下燕王入宫未归,燕王妃刚刚生产,自己总不能颠颠的跑她跟前要钱吧。
到头来,钱还是得自己出。
“拿个五百两黄金吧。”
栾安平像泄了气的皮球,虽说在书院苦读数年,朝廷俸禄和王室年俸倒是积攒下来,不过却远远不足,想到自己多年的“积攒”怕是要挥霍一空。
但为顾南枝计,还是独自向东厢房走去。
……
两人取了兑票,出了王府。
栾安平便同叶裳青介绍起京城来。
“西城这边,多是酒肆茶楼,达官显贵的居住之所,北边是齐魏栾三代修缮的皇宫,茫茫宫殿,占了半个京城大小,东城本是梁代所修僧庐寺庙,宝塔佛雕,齐代灭佛之后,如今辗转成了那些稍有些闲钱的富人居住之地,而我们要去的南城,便是练玄修仙者常去的地方,齐朝末年猎妖盟在此开设分盟,做妖兽材料交易,中原境内偶有出现妖兽的皮骨血肉都能在那里换银两,长此以往,南城就聚集了修玄寻仙之士,于是仙宝奇药便都在南城交易,官家和各势力发的异兽悬赏,缉匪告示也在南城发榜。”
叶裳青点点头,这京城虽说占地颇大,但倒是分工明确。
“你还能拿出五百两黄金,想来这榜没少揭吧?”
栾安平尴尬笑笑:
“书院历练在大栾各州,那些偏远之地这顺手之事,便随手做做,也能赚些银两。”
叶裳青笑着摸了摸栾安平的头发,说道:
“少年游侠,仗义除恶,倒是美事,银钱虽好,但也只是附加,为义不为生,为义是为证道,而生会坏道,那些以锦绣前程为愿的修玄之人,终难登临天仙,玄道如此,文道亦然。”
“嘿嘿,师父!我就是顺手赚些银两嘛!怎么在师父嘴里,我还坏了道了!”
叶裳青笑道:
“我可没说你坏了道了!不过真金白银总归糟蹋人心,若沉溺其中,终会改了心性!”
栾安平若有所得,嘴里反复几遍,沉吟了半晌,却又疑惑道:
“师父,世人不是称师父您世事皆知吗?怎么不熟悉这京城的分布呢?”
叶裳青笑笑道;
“人之力,终究不能穷学海之涯,我并非知天下消息,而是书院收集了天下消息,我能用之。世人未曾见过‘全知’,便造一个‘假全知’的我来,总归是‘人定胜天’的思想在作怪吧!”
栾安平似懂非懂,叶裳青和煦的笑了一下:
“我行四方,以日以年,道理不是别人讲的,是得你自己悟的,你年纪还小,等长大些便会有自己的见解。”
说话间,一只青鸟从渺茫处踏云而来,这鸟比寻常传信的青鸟漂亮许多,通体不是纯青色,尾羽上夹着两根细长的白羽,形如箭尾,显得神气非常。
叶裳青取了鸟喙上夹的丹红纸筒,里面夹了一红一白两张信纸。
将两封传信读罢,叶裳青在怀中取了只小笔,又悬空在信纸上写了几笔。
将信纸塞进纸筒,叶裳青又在怀里掏了一把鸟食,喂了之后,才放青鸟东归去。
“今日传信,怎么‘金仆姑’都来了,还带了红信?”栾安平问道。
叶裳青将青鸟送来两封信纸递给栾安平。
只见那白信上写着:
“韦帆尸首在儋州发现,筋脉俱断,应是散仙所为,家人不知去向,无迹可查。燕王南相俱得子,南相之子疑天仙谪贬。”
栾安平暗叹了声可惜,做别人的走狗,背叛旧主,弃了义,如今身死人手,还害了家中老孺,失了孝,暗害父王,究竟是为哪般呢?
又转头看那封红信,纸上寥寥写着,
“‘小荒帝’烛音已收服‘九狐部’,在荒城践祚称帝,自号‘衔烛九荒帝君’,短期或对大栾用兵。”
栾安平脸色大变,“荒帝”之事,他倒是在书院有所耳闻。
南城街上笑语不停,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对明日的憧憬。
对他们而言,北边的战事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