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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洛云(万字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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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从“和计当铺”后门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去,只有西方远处渺茫的天空还泛着些许霞光。

清晨下过一裁雨,雪柳巷门前的粗糙石板路也不似西城的平整,街道两侧密密麻麻都是水洼,印着无数模糊的灯笼连成一片,微风荡起涟漪,又吹动灯笼轻舞,似鱼龙曼衍,梦入端午。

栾安宁和南佑黎换了身极不起眼的装扮,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仆,没准就是从哪家家仆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上发着微微汗臭味道。

除了栾安宁太瘦小了些,穿着略大的衣服,撑不起来,像晾衣杆上穿着风吹的布匹,南佑黎穿那衣服倒是量身定做的一般,不长不短的。

小燕奴也穿了一身浅色的齐腰襦裙,头发梳成了双挂髻,扮成丫鬟模样,手上提着个长形的布袋,想必是装着她和南佑黎的两柄剑。

南佑黎见了小燕奴这副模样,笑道:

“你别说,小燕奴这副模样还真像个富家小姐……旁的丫鬟!”

小燕奴叉腰怒道:

“丫鬟咋了,我本来就是王府的丫鬟!你这打扮才合适呢,比你那白衣服合适多了!”

两人又斗起嘴来,栾安宁却想着这和计当铺老板,让换上这些衣物,又让干等了半柱香再出门,用意何在?只是为了引开耳目,还是另有深意?

栾安宁想了一阵也觉得不太明白,索性不再想了,牵了牵有些弯曲的衣角,对南佑黎说道:

“佑黎,要不你先去梨花巷门口盯着,看看他们是不是从那里运,又运东西去哪?”

“那你呢?不一起去吗?”

轻轻摇了摇头,栾安宁看着四周店铺高挂着的制式灯笼,心里不安起来,隐隐觉得自己又想漏了什么。

“你去吧,如果如叶伯伯所说,咱们撞上了‘点青子’,那梨花巷那批人运送货物的目的地便是凤羽阁,凤羽阁目标太大,若要今晚交易货物,今晚运货最好。”

“我总觉得不可能,昨天才出了事,今天就这样明目张胆的,他们不怕?”

栾安宁皱起眉头,有些犹豫的说道:

“或许是觉得灯下黑吧,也可能是时间不是李杞他们能掌控的,佑黎你先去梨花巷盯着,不要打草惊蛇,若地点有变,你再来凤羽阁通知我们。”

“那你这里?”

“没事,我们又不惹事,再说还有飘零呢!”

南佑黎点了点头,没再询问什么,也没找小燕奴要剑,只对小燕奴说了句“捡来的看好安宁”,便自顾自朝梨花巷去了。

南城的灯笼高高挂起来,意味着酒肆店铺还没歇业,鼎盛繁华的地段,人反而愈加熙熙攘攘。

雪柳巷本就在南城偏西,西城与凤羽阁的中间,也没花多长时间,便走到了凤羽阁临近的南城繁华街市。

也许是身上的家仆衣物寒酸,平白遭了几家市肆门口揽客伙计的白眼,栾安宁倒是不以为意,笑贫不笑娼嘛,南城市侩之地,铜臭味重,谄上欺下也是人性使然。

人嘛,总得找到个比自己还低贱的才觉得自己还是个人,把自己摆个上不上下不下的中间位置才有理由劝慰自己一番,栾安宁自小便已经习惯了。

小燕奴却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不过也知道此刻不宜惹事,只攥紧了手中盛剑的布袋,一言不发。

走了不到一会儿,却听见后面人声鼎沸的后方街市突然静了下来,连原本飘在街市上的和煦微风都轻柔下来,空气里漫着淡淡沉香的味道。

栾安宁回头望去,看见自己和小燕奴方才走过的拱桥上上浮出一架奢华的马车,两匹毛色一致的雄驹并排拉着车厢,一整块刑君木做的车舆框架,罩上绣着纷繁复杂飞凤图案的车帷,顶幔四周都垂下一条细长珍珠串,顶部镶着枚鸡蛋大小的翠玉,飞凤形态各异,栩栩如生,不过除了个马夫驾车之外,身旁只站着一名打扮朴素的丫鬟。

四周百姓见了这顶“凤轿”,纷纷跪伏下来。

大栾法令,亲王以上及皇子才能使凤轿出行,凡凤轿所至之处,百姓需行跪拜礼。

亲王用五凤,同凤亲王与太子用七凤,帝王用九凤,根据凤的数量倒也能大致判断是哪位皇室宗亲。

“公子,那是谁的轿子?”

栾安宁闻着幽幽传来的铜铃声响,远远的看清车帷上绣着的五只飞凤,心下有些奇怪。

这是哪位王爷?平素住在京都,不去封地的王爷除了自己父王之外,便只有晋王,齐王,岐王和上一辈老得不能动弹的两三位亲王了。

低头又看见那架马车轮毂上用一层层平整的金箔包裹起来,笑了一声,对小燕奴说道:

“是洛云公主,你看他轮毂上包着黄金,只有在禁宫中的马车才用质软的金子包裹起来,咱们今晚估计要和公主一起了。”

皇宫大殿凤翥殿至禁宫之间隔了条不宽不窄的河流,齐孝宗皇帝定都之前,新修宫殿时便在这里挖了条河流,与护城河相连,河上修葺桥梁,立上阵法,意在面临惊变之时可以断桥固收,护禁宫安危,等待援兵。

不过朝代更替之事岂是一条小小的河流挡得住的,辛苦这桥,每逢朝堂更替便要烧光一回。

北魏的那座也在太祖皇帝的兵马攻入禁宫时烧成了河里的黑灰,太祖皇帝便用了珍贵的栖凤梧桐木建了新桥,太祖皇帝命名为“栖桥”,意在“凤凰栖梧桐”。

栖凤梧桐木珍贵无比,梧桐本是凡木,可栖凤梧桐却是上古凤凰栖过的木头,也沾染了仙气,不落凡尘。

为不伤“栖桥”,准许出入禁宫的马车车轮都不能裹铁,反要想办法把轮毂做软。

小燕奴听了“洛云公主”四个字,有些头大,洛云公主就叫栾洛云,陛下选的几个有例的封号她都觉得不满意,便直接用了名字。

作为如今陛下最宠爱的小女儿,张扬跋扈,任性妄为的“洛云公主”可以说是天下闻名了,只可惜不是什么美名。

前两年陛下害了顽疾,北荒战事未歇,西秦也摩擦不断之时,这位洛云公主曾替陛下巡视西疆,往日里轻车简从一月余的路程,这位公主弄得跟大军开拔似的,浩浩汤汤的仪仗走了小半年。

可怜那位镇西侯,七十多岁戎马一生的老将军,颤巍巍到轿旁欲扶公主下轿,却被公主认成老奴踩着肩膀下来,还嫌弃老奴不跪,个子太高,惊得西疆军一众将军目瞪口呆之事,至今仍是风气自由的京中茶余饭后的笑柄,酒肆里狂醉的酒徒都提着酒坛子嚷过:“我个子合适,跪的利落,当洛云公主的马墩正好,何不让我当镇西侯?”

衣必霖锦,食必珍馐,住必兰宫,行必凤乘,打骂下人,轻视寒门,封自己“天下第二尊贵”的幼稚倒和南佑黎“天下第一大侠”有的一拼。

去年寒门出身的那位工部尚书史如林,在陛下元宵节大宴群臣时,不慎泼了爵酒,溅了两滴到公主那件最喜爱的“飞翼彩凤袍”上,八十岁的老臣当廷挨了正反两掌掴,不是陛下拖着病体耐心宽慰,当天夜里八成就要吊死在宫门前。

洛云公主也挺后悔,虽说挨了陛下两句无关痛痒的训斥,但自己把自己关在殿里几天几夜,京中人道她是浪子回头,只有贴身服饰的丫鬟和把她宠上天的陛下知道,她在心疼她的手,挨了下贱的东西。

小燕奴虽一直说自己是王府的丫鬟,可如此说也是为了报恩,无根无萍的可怜人儿,身世总归是不愿他人拆穿的软肋。

奈何这公主和栾安宁关系极好,常常命人备一卷半里长绣着飞凤绕竹的羊绒地毯,“脚不沾地”的来府上玩,把自己当奴隶似的任意驱使,还嫌弃栾安宁待自己好,想着办法看自己出丑,若不是栾安宁拦着,自己早便不知让这个骄横的小公主打多少回了。

她有些不乐意的撇撇嘴,栾安宁想了半晌,也觉得这个任性的妹妹出现在这里太过巧合,叶裳青晚上所说的“借势”莫非是借这位公主的势?

看着小燕奴不情不愿的模样,拉了拉她的衣角,栾安宁小声说道:

“知道你不喜欢洛云,我也觉得她蛮横,不过今晚咱们可能真得找她,不然就凭咱们这换了身衣裳,那聚会守门的那关咱们就过不去。”

他来的路上也和小燕奴将信的事讲过一遍,小燕奴虽不乐意,但还是柔声说道:

“没事的少爷,咱们先把事情办了再说,若李杞他们真的做买卖人口的勾当,这比我受点委屈要紧多了。”

栾安宁带着歉意的笑了笑,同小燕奴说道:

“这里人多眼杂,就这么直愣愣的过去太惹人注目,等会转角处没有灯笼,光线稍暗,我寻个机会进车厢。”

“好!”小燕奴直接答应道,“我帮公子放风。”

两人确定了行事方案,默默的离了人群,朝转角较暗些的地方走去。

马车渐渐近了,清脆的铜銮铃声拍在转角处的酒肆墙壁,发出锵锵的声响,回荡良久,不绝如缕。

马车驶进拐角,栾安宁瞅准了时机,快步走到车旁,车夫带着斗笠,面容苍老,见来人装扮普通,车旁放着的利剑拔了一半,就听见栾安宁小声说道:

“栾安宁求见洛云公主。”

老者听了他报出的名号,又上下打量了半晌,才缓缓收回兵刃。

车轩旁的蜀锦帷裳拨开,露出一张清澈明亮,水盈盈的脸来,无端让人想到落雪的冬天。她刚想说话,却看见栾安宁抬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点了点头冲栾安宁招了招手。

小燕奴走过来,把栾安宁推上马车,他身体孱弱,双手撑不起自己的重量。

“麻烦别停车,继续往前走。”

栾安宁费力爬上马车,小声对车夫说了句。

转身撩开车帘,现出一个白瓷般的人儿,脸上稚气未去,但却是个明显的美人胚子,柳叶眉,杏仁眼,只是嘴唇显得薄了些,穿一身不大适合的凤纹霞帔,顶了顶看着比她小小脑袋还要重上许多的垂珠彩冠。

“安宁哥哥!”

洛云公主见栾安宁半掀门帘,也不管不顾的张开手臂抱了上去。

栾安宁车帘掀了一半,将进未进,险些让这公主扑下车去,双手撑在身后方才止住身形,让洛云公主压在身上,结结实实的抱住了腰肢。

小燕奴撇了撇嘴,背过身去。

栾安宁苦笑着说道:

“公主,安宁身上脏。”

他有些无奈,栾洛云骄横任性他也知道,但偏偏对自己又极好,从前在太学里也只有这位公主肯站出来帮自己说话了,她不好读书,可为了自己不受这些皇室子弟的欺负,还是天天带着依仗枕头,在最后排拉上层帘幕,到太学来睡一大觉。人都有私心,别人会觉得她刁蛮胡闹,敬而远之,而栾安宁在心底也总给她安排个原因,虽然自己也知道如此不对,但人心同世事一样,没有道理讲。

栾洛云也自觉失态,脸上浮现出一片粉红,透着她洁白的皮肤宛如晶莹的红霞,又偏头看见脚旁站着的小燕奴,吐了吐舌头笑道:

“哟,这身衣服倒是合适,怎么捡来的是转了性了,还是读了书了,懂起礼数来了。”

小燕奴心里不快,这“捡来的”称谓是同南佑黎学的,但南佑黎只是捉弄玩笑,从没当真,这位公主是真真把自己当下贱种,但还是笑盈盈说道:

“飘零多谢公主夸赞,都是王爷和少爷这些日子教的好。”

她话里的意思极浅,但还是带了些嘲笑栾洛云平常日子不能和栾安宁一块的意味,常人不细想也品不出来。

但栾洛云本就敏感,又怎会听不出来。

把栾安宁拽进车厢,怒怒的啐了句:

“下贱。”

门帘合上,车厢里的沉香味更重,往日里栾安宁都只用淡雅的香薰,这厢里浓重刺鼻的味道让他肺部一紧。

栾洛云白翡般滑嫩的手拽住栾安宁的手腕,浅笑着露出两侧深浅不一的酒窝,她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极近,栾安宁看着她唇上抹的均匀的一层薄薄口脂,吐信如兰,一阵幽幽香气盖过浓重的沉香气味,倒有些好闻。

见栾安宁身体用力的后倾,紧靠在车厢边上,栾洛云笑道:

“安宁哥哥,那个小燕奴烦人的很,又如此卑贱,怎么配得上安宁哥哥,我明天送两个世家女子给你好不好?”

栾安宁脸上神色一变,也有些恼怒,揶揄说道:

“公主,这事跟你说了别再提了,不可能答应的!”

“哦,也对,她是栾安平捡来的,找安宁哥你说肯定没用。”

栾洛云往后方坐了坐,眼神瞟到别处,像是在想着什么。

“栾安平肯定心疼她,可他不过也是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还抢了安宁哥你的燕王世……”

“公主!”

栾安宁猛地半站起来,车厢低矮,他直不起身。

“洛云公主要这么无理的话,安宁走了!”

他有些后悔上了轿子,但又想到今晚的事,一时间进退两难。

栾洛云似察觉不到别人怒意似的,全凭自己喜好做事,仍天真烂漫的笑着,笑吟吟又拽住栾安宁的袖口,问道:

“安宁哥今晚怎么到这里来了?还穿了这么一身奇怪的衣裳。”

她低下头,凑到栾安宁胸口前,缩了缩精致的鼻翼,轻吸了两口气,笑道:

“身上确实有股汗渍的味道,不过香味更重。想不到今天出来竟然还能碰上,安宁哥真是和我有缘。”

栾安宁觉得今晚之事要紧,咬咬牙又坐了下来说道:

“公主,这话该我问你吧,你这许久都不出宫了,怎么今天到了南城?你平素都不来这边。”

栾洛云眨巴眨巴眼睛,掀开帷裳,冷冷对着外面的丫鬟说道:

“萍雨,信给我。”

过了片刻,栾洛云接过丫鬟递过的一张信纸,边递给栾安宁边说道:

“我也不想来,也不知道是谁给我写的,说今晚凤羽阁要卖‘天下第一奇货’,我又不缺钱,想着今晚也没什么趣事消遣,就过来望望呗!”

栾安宁看着这潦草字迹同自己那封一模一样,用略小的字写着“凤羽阁夜售天下第一奇货,取二皇子玉佩信物可入”。

“安宁哥,你说这是真的假的啊?这凤羽阁我倒是来过,可也没听过晚上开门啊!别是哪个没长眼的诓我,我回去查出来,不扒了他的皮!”

栾安宁自然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心里暗道了声“果然如此”,和计当铺老板换了衣物又让延宕了些时间,想必就是在等洛云公主的车架。

“天下第一奇货”云云,这种看上去就不走心的话语也只能诓诓栾洛云了,再怎么着也编个前齐九龙九凤彩冠,旬阳太后垂帘听政时的狴犴首监国玉杖,这些失传了的有名有姓的前朝至宝也好些,但看着“取二皇子玉佩信物可入”一行字,心中疑惑更多。

二皇子玉佩可入,二皇子也卷入此局了?李杞搬出晋王世子就是为了替二皇子遮掩?

“洛云你偷了二皇子的玉佩?”

听了这话,也许是听了“偷”字,栾洛云嗔怪了声:

“怎么算作偷了?我直接在他书房拿的,他去看父皇去了,我要是找他要,二哥素来疼我,不还是给我。”

这话说得也在理,当今陛下就四个子嗣,长子据说登基之前便夭折了,甚至没登记在册,取名造牒,二子安溪,宣贵妃所生,册立为太子,三子安成和幼女洛云都是祺贵妃所生,由于长子没列族谱,所以栾安成虽是第三个儿子,但被叫做二皇子,栾洛云和二皇子一母所生,所以平日里也宠着这个小妹,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栾安宁默默折好了信纸,觉得今天之事似乎从头到尾都在叶裳青的掌控之中。

算计了自己,算计了洛云公主,甚至连这位二皇子今夜突然觐见陛下,栾安宁都怀疑有叶裳青的手段,那他到底所图何事?

栾洛云应该不会骗他,二皇子都没去这凤羽阁,那今晚的聚会又是何意?

见他一副心思深沉的模样,栾洛云也没明白他在想些什么,率直问道:

“安宁哥哥要不要一起去?”

栾安宁直感觉脑中如一团乱麻,短短两日,从一段春典开始,竟引出如此多的事情。

弃龙棋局是何意?两封书信到底又是何意?

栾安宁艰难的抬起右手,缓缓地捏了捏鼻梁。

上午淋过一通雨水,还胡作非为的饮了两口酒,下午又浸淫到那本男女情爱的话本里,栾安宁感觉此刻有些心力不足,眼前的光影闪动,意识也有些恍惚起来。

“安宁哥,安宁哥你怎么了?”

栾洛云也看见栾安宁苍白的脸色,忙关心的问道。

“没事吧,安宁哥,要不我让人去叫御医?”

“不用……不用,我对那个‘天下第一奇货’也感兴趣的很,洛云,咱们一起去看看吧。不过我和小燕奴要扮成公主的奴仆丫鬟,公主也不能暴露了我们。”

“为什么?”

栾洛云瞪着大眼睛,眼波流转,对栾安宁的请求有些不解。

“也没什么,只是凤羽阁可能是齐王,晋王他们的产业,我出现在那里太过惹眼,父王淡出他们的视线许久了,也不想给父王惹麻烦。”

栾洛云点了点头,也没继续追问此事。

两人许久没见,谈天说地起来也没个停歇,胡乱的侃着。

栾洛云在不耍那刁蛮任性脾气的时候,还是有些可爱的,只是让她不耍那脾气比登了天还难,若有旁人能看见车厢里洛云公主一脸娇羞,浅笑依依的模样,恐怕立时就要到医馆查查自己有没有得失心疯。

没过多久,身旁那被唤做“萍雨”的丫鬟便轻轻唤道:

“公主,前面就是凤羽阁了,门口堵了起来。”

“那咱们先下车吧!”

栾安宁恰好有些担心自己这普通“家仆”和公主同车容易暴露,毕竟这凤车太过张扬,如此倒是正好。

栾洛云见栾安宁说了,也没反对,抢在栾安宁前面掀开了车帘走了出去,萍雨忙走过去半跪下来,用膝盖充当“马墩”,手搀着栾洛云下了马车。

驾车的老车夫只瞟了一眼,没说什么,脸上连神色都没有,像座腐烂的木桩子。

栾安宁神色也没多少变化,等栾洛云落定,也掀开门帘出去,小燕奴想来搀扶,被栾洛云轻推了一把,也只好撇了撇嘴站到一旁。

“公主,我现在是你的家仆了,你扶我要是被人看见,这戏还怎么演?”

栾安宁也替小燕奴报仇似的,没理会栾洛云伸过的手,自己跳下了马车。

看见叫“萍雨”的丫鬟仍半跪着,抬高膝盖要让自己踩下,心下里有些疼痛,想扶起来这丫鬟,但忍了忍还是没有伸手,同栾洛云笑了笑说道:

“这姑娘挺不错的,记得……多给些赏钱。”

栾洛云白了小燕奴一眼,脸上笑容灿烂,说道:

“我就说我挑的丫鬟不错吧,萍雨听见没有,快谢谢公子。”

那姑娘怯生生的直接把另一只立着的膝盖也放了下来,不停的叩头道: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诶,安宁哥这么喜欢,要不要我送给你,你把这捡来的给我,我帮你调教调教。”

栾安宁听了这话,哭笑不得,忙朝凤羽阁走去。

“诶,诶,安宁哥哥等我。”

栾洛云见栾安宁自顾自走了,忙转头对那带着斗笠的老马夫交代了两句,带着丫鬟快步跟上。

凤羽阁这边冷清许多,多是因为在一条单向的巷子深处,凤羽阁又不似奇货坊晚上营业,白天里倒是人声鼎沸,晚上就门可罗雀起来。

但今晚却有所不同,栾安宁下车之地离凤羽阁还有些距离,便远远看见凤羽阁门口站着个小厮,凤羽阁里灯火通明,透着纱窗都能看见里面明亮的灯盏。

小巷道路两侧停着数目不少的简朴马车,马匹装饰都挑的是最便宜朴素的档次。

“不是说售卖‘天下第一奇货’吗?怎么都是些这样的马车?”

栾洛云追了上来,岔开小燕奴,直接抱住栾安宁的臂膀,柔柔的问道。

“你看这些马车,你觉得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吗?”

栾洛云盯着看了一阵,只觉得是几辆普通的马车,便说道:

“没什么不同啊,都是些便宜的马车,不过擦的干净,主人应该挺爱护的。”

“问题就在这了,用便宜马车的人家,多半也只是小康之家,马车不会擦的很勤。”

他指了指身旁的几辆马车,接着说道:

“你看这些马车的车轴,车轮都很干净,甚至可以说是没怎么用过,而京中已经下了三四场雨了……”

栾洛云不解其意,栾安宁也不多解释什么,毕竟自己没有把所有事情都对栾洛云和盘托出,总不能直接说这是“掩人耳目”的手段吧。

环顾四周,并没有南佑黎的身影,可眼下时间紧迫,迟则生变,只能先进去探听情况了。

见凤羽阁就在面前,栾安宁往离了栾洛云的方向挪了几步,小声说道:

“公主,后面我就扮做你的奴仆了,记得演的像些,千万别暴露了,这守门的若有询问,你不知怎么答,你便让我同他说。”

栾洛云眼珠子转了转,只点头称是,栾安宁也没想许多,便退后了几步,和萍雨,小燕奴站在一块。

又在地上抓了把尘土抹在脸上,细灰入肺,栾安宁喘了几声,险些咳了出来。

四人走近那凤羽阁,里面谈笑的声音不绝于耳,热闹喧腾,像是来了不少人了。

“今日盛会无信物不得进,请公主殿下出示信物!”

门口那小厮明显认识栾洛云,毫不怠慢,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毕竟在京中混的,也知道最不能招惹的几个姑奶奶和公子哥都是谁,没这点眼力,早成了再南边乱葬岗上野狗的腹中餐了。

栾安宁看他面生,穿着也是普通的麻布衣物,没有什么标志。

但万幸不是昨夜见到的晋王府家奴,暗自松了口气,自己不像栾洛云风云人物,几年都不迈出府门,能认出自己来的少之又少。

栾洛云心里想着奇货,也不想惹什么大事,啐了两句,掏出一块晶莹剔透的上好玉佩来,递到那人脸上晃了晃。

小厮刚想伸手接过,就听见栾洛云幽幽的声音:

“怎么,下贱的看门狗还不认识这玉吗?接本公主的玉佩,你有几只手够砍的?”

那人哆哆嗦嗦收回了手,顿了片刻还是定了定神,跪倒在地叩了头,沉稳说道:

“公主殿下,小人认得这信物是二皇子殿下的,小人斗胆问一句,怎么在公主手上,公主要杀要剐都随便,只是公主若不说清楚,小人万不敢放公主进去。”

栾洛云演的极好,对栾安宁一招手,恼怒道:

“这下贱的奴才真是多事,清卫,你是二哥派来的,你跟他说。”

“殿下今日有事不得来,请公主代为购买,你有异议?”

栾安宁心里暗道了声果然,二皇子只是入局之人,不是设局之人,索性拉虎皮做大旗。

心里对这小厮也高看了两眼,临危不乱,处变不惊,不像小家小户的家奴,应该是深受背后之人信赖之人,见过不少风浪。

那小厮伏身再拜,说道:

“小人不敢,只是平常这种聚会二皇子都不曾来过,敢问尊驾,二皇子殿下请公主殿下代购何物啊?”

栾安宁吸了口凉气,没想到这小厮竟还敢发问,心里突然没了底,若说不出所以然,恐怕今日这门是进不去了,只有再寻他法。

总不能说来买“天下第一奇货”来的吧!

栾安宁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叶裳青写的“天下第一奇货”很有问题,不像是写给栾洛云的,倒像是戏谑自己的。

叶裳青早就算到有此一问了?还是凑巧?

栾安宁不禁脊背发凉,若他算到此问……,这也太过可怕了。

那小厮见栾安宁沉默不言,再拜说道:

“若尊驾说不出来,恐怕……”

“怎么说不出来了,兹事体大,你既然敢问,自然知道今夜做的是什么买卖,我怎么知道此事该不该同你说?”

“尊驾勿扰,小人既然敢问,那尊驾只管说就是了,不必担心。若尊驾还有疑虑,小店也有青鸟,尊驾可差遣去宫中询问!只说小人叫东一便是。”

栾安宁暗暗吃惊,可以传信宫中的青鸟,毕竟大栾为了避免宫内宫外私通,除了皇子亲王和在外将军之外,没有几人有此特权。

栾安宁深深吸了口气,他突然想到一个名字,但心里总犯嘀咕,不知对与不对,沉吟了半晌,说道:

“不必了,殿下欲购……几个豆儿。”

那人听了这话,兀自抬起头来,深深望了一眼栾安宁,似是不相信二皇子会把这么重要之事委托别人。

“怎么,还有问题?你非要殿下亲自过来是吗?殿下与公主一母同胞,亲密无间,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若不信,你也可以差青鸟去问,但耽误了殿下事情,你担待得起吗?”

见了那人神情变换,栾安宁知道一击得手,赶忙大军压境,问罪之言如狂风骤雨般砸了下来。

嘴上连珠炮似的响个不停,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小厮神情变了又变,半晌才下了决心:

“既然是二皇子委托,那公主殿下便进去吧,只是除了这位替殿下办事的客人外,其余之人还是不进为好!”

“你!放肆!”

栾洛云脸上恼怒之色更甚,气得脸上红了一片,透出雪白的肌肤,比凤羽阁门前点的灯笼还亮些,她抬脚便要猛踹面前小厮,栾安宁忙阻止道:

“殿下,殿下息怒!不进便不进了,替二皇子殿下办事要紧!”

栾洛云听了劝,默默放了抬起的脚,也亏是栾安宁劝她,别人劝她,她非多踹两脚不可。

栾安宁见事情了了,转过身去对小燕奴眨了眨右眼,示意她不要担心。

小燕奴也用几乎看不出来的幅度点了点头。

“那公主殿下咱们进去吧!”

栾安宁小声催促了句,紧随着栾洛云朝大门走去。

那小厮站起身来恭敬道:

“殿下,尊客,今日盛会恰好赶上陛下开科取士,有不少外地来的朋友一并参与,不光是原来的老人,已经被提前带进了阁中,主人让参与者带上面具,彼此之间不要暴露身份,免得落人口实。”

他招了招手,后排另一个穿着一致的奴仆抬出张不小的木盘,上放着形形色色的各式面具。

栾洛云觉得新奇,倒饶有兴致的挑了个墨燕面具带上,栾安宁觉得如此更好,毕竟京中那些王孙子弟还是有不少认得自己的,也省的遮掩了。

他也没挑,顺手拿了个顶上的面具,看了一眼,也认出了面具来历,这是个不知哪里寻来的傩仪面具,生着怪异的两角,画着狰狞的脸,煞是恐怖。

这是错断,食鬼神的凶兽。

……

凤羽阁外。

小燕奴见栾安宁同洛云公主一同进去,总感觉心里惴惴不安。

她不在栾安宁身旁!

四周停着不少车夫和穿着朴素的闲人,想必也是和自己一样被阻在了这阁门外面。

三个两个结成伴聊着,谈天说地,小燕奴却只听得见自己那心脏,跳个不停。

南佑黎不知所踪,虽然他放浪形骸,幼稚任性,但在大事上还是靠得住的,眼下却没和自己与少爷回合,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

“要不要去梨花巷寻他?”

可眼下栾安宁身旁没人,他又不会武功,要出了事怎么办?

夜晚的清风徐来,吹得灯笼晃荡,杏花微落,柳枝轻摇。

但小燕奴却闻见一阵淡淡的腥味,奇怪的腥味。

鬼使神差的沿着凤羽阁大门的外墙向后面走去,那股腥臭的味道就愈发明显。

“这是什么味道?”

灯笼被远处飘来的光印在侧墙上,留下墙中间一个个巨大的圆影,和着街道旁栽种的柳枝,投下狰狞可怖的躯干,黑腾腾如同群魔乱舞。

耳边一切喧嚣声都滞下了,扶着墙根,小燕奴此刻只听得见愈发沉重的心跳,越来越急的喘息。

攥紧了手中拿剑的盒子,那股腥臭的味道在前面巷子更深的地方,没有光的地方。

味道越来越重,径直飘进小燕奴的鼻子,像腐臭的生鱼。

“要不要去看?”

心里想着,脚却已经动了起来,那是本能的反应,她想查清那味道,是什么?

脑海里莫名的将栾安宁的安危和那味道联系了起来,保护栾安宁的意念胜过了恐惧。

布袋被死死的拽住,发出几声布匹撕裂的声音,小燕奴用力之下,指节都泛着阴森的白骨颜色。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更深邃的黑暗,离了墙边,小燕奴挣扎着向前走了近十步,方才看见了那散发着腥臭味道的东西。

那是……

一只死猫!

金黄的毛发上带着点点黑色的斑点,头落在不远的地方。

小燕奴只觉得脑子炸开,脊背发凉。

这猫她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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