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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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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之德大快朵颐,让人看着都觉得吃饭痛快,连蒸鱼的汤汁都悉数搜刮下来,给他拌了一大碗白饭,把木桶里装的饭黏子都用手沾了吃了还觉得意犹未尽。

南怀玉除了那一小块范之德夹在碗里的鱼腹之外,除了一小夹野菜外倒没向别的菜碟子里再伸竹箸,一小碗饭吃完便又起身到身后那桌子上看起奏章,边快速翻阅想复查一遍,边背着身子说道:

“当时我还想着平易身体虚弱,需要静养,想让你当我家那小子的剑术师父,教他些剑术剑法,现在想想,多亏了当初平易坚持,真要让之德你教他啊,不知道教出来什么样无法无天的狂徒!就你们两个这个混不吝的品性!真要是离了我看着,哪天到了九泉之下听着你俩刺王杀驾我都敢信!”

范之德吃干抹净,也起身把菜碟子收捡起来,搁在一旁的木匣里胡乱码着,笑道:

“是是,大人说得对,若没有大人之德早成朝廷缉捕的要犯了,你堂堂丞相给我定的罪,之德就老老实实认下!大人你真是上了岁数了,一句话总要反复念叨多少回,就这给小侯爷当师父的话我就听了不下十几回了,当时不是之德自己推着不干?小侯爷那本事可比我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燕王爷教他倒合适,我这柄破剑还是给大人锁在剑鞘里吧!我见书院青鸟里说小侯爷晋了二品,等明年浮沉仙会的时候估计都晋入一品许久了,这一品玄修再配上秋水剑意,不是妥妥的压过剑冢里那些剑招剑势精确到毫厘的顽固?夺了浮沉十绝的剑绝之名?这可是浮沉仙榜的剑绝啊!年轻时我还做梦梦见过自己成了剑绝,这可惜那夜太短了些,美梦做不够哦!”

南怀玉干笑了两声,心里开心,却也没再接续这话说下去,不过范之德说的倒不无道理,近些年来自己这嘴里的话是越发啰唆了,不似年轻时那般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听又聊起南佑黎,手里持着奏章转过身来,倏地发问:

“之德,关于十二缘起佛果这事,你怎么看?”

范之德那吊儿郎当地神情僵了几息,才尴尬笑了两声答到:

“大人想听真话?”

南怀玉听着这话,神情落寞了一瞬,泛起微澜,范之德这耿直洒脱的性子都藏着掖着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他心里也有底,既是佛道奇药,虽然自己涉猎不深,可单凭“佛道第一奇药”这个名号和那些罗列在史书上白纸黑字,光是“不知所踪”,“查焉不详”这几个冷冰冰的字眼,这佛果和劫难就肯定不会简单。

“自然。”

范之德咽了口吐沫,喝尽了杯中剩余的茶水才缓缓开口:

“燕王爷保境安民,数次血战,挽狂澜于既倒,为大栾朝廷和南境百姓立下不世之功,如今收养了个有出息的儿子立为世子,也算是上天垂怜,给燕王一脉留了个香火延绵……”

南怀玉自然听得明白范之德的弦外之音,低了眉眼一息又抬起来,淡然面容似死水无波,将心里的思绪情感藏得极好,这副冰冷的面具一旦带上,总难再摘下来了,淡淡说道:

“人各有命,这……这恐怕也是小安宁的命。”

范之德沉吟了半晌,犹豫着开口说道:

“既然大人问起这茬,之德便有什么说什么了。”

他长长出了口气,紧攥着手中的杯子悬在空中都忘了落下,续道:

“十二缘起佛果这声名可不好,大人,西秦医家毒家两派传承数千年,对这些《青玉录》上的奇药奇果记载比大栾详尽许多,我在剑冢学艺时也有所耳闻,若是……若是让小侯爷也搅合在里面,难免不会出什么意外。虽然这话我范之德不乐得说,可为了大人和故去多年的夫人,之德还是得说,小王爷若一心想着借佛果之力重修仙路,逆天改命,无异于……无异于一心求死……如果,如果小侯爷还搭进去,恐怕……大人要三思……”

南怀玉没什么停顿,谈到自己儿子的生死时反倒更显平常心,释然笑笑道:

“还是那样,人各有命,这小子也已经近十五岁了,若是事事还需要我替他决断,何谈成长二字?他这性子倒像翩婉,认准了死理便竭尽全力去做,哪怕刀山火海,也要豪气干云,不改其志,若是翩婉是个男子,恐怕也该是这样洒脱快意的性子。希望这小子能学到他娘亲的那份宽厚,或许以后真能成为他那胡话里的‘天下第一大侠’吧,若真是因为这份执念死在小安宁的劫难里,那是他的命,也该是他的幸!我虽伤心,却也替他高兴,他遵循自己心里的准则,舍生取义,倒无愧于他娘!”

范之德抬头看着南怀玉,嘴唇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南怀玉开口又道:

“之德,照旧例,奏章给你分拣好了,盖了公章题了姓名,帮我填上批注发了就行,记住用书院青鸟先转去陇东道,再在陇东道按公文发出,毕竟咱们微服之事未向陛下请示,目下还是藏着点好!左侧这堆发内阁交齐王他们,商议决定后拟个批文回复,我这里一概照准。中间这堆户部公文可直接交户部侍郎冯原督办,另告冯原,让受灾各州府府官不必再走内阁流程,如今大栾朝纲混乱,丞相职位和内阁职权相互掣肘,反倒成了拖累,事急从权,不用再级级上报,处置之后写个条文详陈交户部复审即可。吏部发来的两份官员注拟我也看过,六品以上官职任命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王径虽是我的门生,也算清廉公允,但才华能力如何我心中的有数,断不可任陇东道按察使,至于其余人选一律照准。”

说话间,南怀玉紧盯着地面,沉浸在思考中,范之德听是交代公事,也收起吊儿郎当的性子,走到南怀玉身旁,拿起分拣好的奏章翻阅起来,正拿起放在顶上的那封吏部官员草拟,听了南怀玉的话,开口促狭道:

“大人,原江南道转运使顾此顾大人升任门下侍郎,暂不入阁,徽州通判孙江澄改任江南道转运使,监管漕运盐铁,赵宇卿通判徽州,大人!这可都是有实权的紧要职位!也让齐王党一并拿去?顾大人名义上升了官,可眼下朝中政令名义上俱出阁中票拟,三省中官员除非入了阁,不然哪里来的实权?这不入阁的门下侍郎说的好听叫‘副相’,说的不好听就是让顾大人入京赋闲!大人莫不是一夜不睡,昏了头了。”

南怀玉着实有些乏了,边听着范之德的言语,紧闭双目,左手揉着太阳穴,满是褶皱的右手在空中无力地摆了摆,声音有气无力,徐徐说道:

“算是……算是拿江南道转运使这类肥差去和齐王一党换西北诸州安抚使的职位,他们既然一直盯着想要,便让他们拿去,党争也好,争权夺利也罢,于国于民不利的事情先搁置一边,不要再去锱铢计较。让吏部去重拟个奏章,擢升司农寺少卿徐道平任陇东兼陇北两道按察使,统领赈灾事,耕种桑麻这类农事,徐道平轻车熟路,远远比我得心应手,是干这块的料,有地方任职的资序,也毕竟是蜀地徐家的人,能弹压得住陇地大小官员,虽说有些贪财,可精明能干,让他去我还是放心。另让冯原拿我的印章,以户部尚书的名义告新任凉州安抚使陈信明和瓜州安抚使顾全便宜行事,陇地仙武军统领成平荒配合徐道平行事,知州以下若有官员掣肘,妨碍救灾事宜,先杀了便是,知州之上若再起些别的心思,一律缉拿下狱,听候处置,若有失察罪责,我南怀玉一力承担!先处理好陇地各州灾民,春耕已误,不能再荒废了秋种大事,百姓……百姓死活要紧,不要再死人了。”

范之德撇了撇嘴,心里已经不太快活,天灾人祸,百姓死活对于齐王晋王一党并不要紧,虽说士大夫代天牧民的说法古来有之,可这些争权夺利的小人是真把亿兆斯民当成任人宰割的牛马,西秦虎视眈眈,荒人虽然吃了个败仗,可这笔账也别指望那些体内杂着“上古仙兽血脉”的“凶兽”们当个闷亏吃了,睚眦必报的性子可是融在血脉里的,跟中原五朝相争数千年,一场胜仗也别指望把荒人打怂!天灾又是各州频发,如今内忧外患,可朝廷金瓦红柱里那些衮衮诸公还在想着派系争斗,想着怎么用数十万百姓的命跟南怀玉换来几个好处!

拿着那奏章,范之德闷闷不乐取了南怀玉瓷笔山上搁着的毛笔,在方才南怀玉的凳子上坐下,飞快挥毫,在那公文上写着鬼画符的行草,嘴里依旧愤愤不平: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圣人的话说的倒是不假!这天灾若是再发几回,大人你门下桃李估计都纷纷夺职赋闲去了,到时候大人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还做什么鸟官?我看哪,这大栾迟早要被这些小人败个干净!我范之德倒是乐得其所,等亡了国看这些食着君禄还惦记着民脂民膏的蠢笨蠹虫们是什么下场!”

南怀玉不再按额头了,有些无力的松了手,睁开有些迷蒙充血的双目,语气里终于带了些认真的怒意,开口道:

“慎言!之德,我知道你为我打抱不平!可气话不可如此说!骂骂那些枉食君禄的得志小人倒也无妨,可若是改朝换代,首先受苦的又岂会是那些身居高位的王公贵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首当其冲的不还是黎庶百姓,亿兆生民?才经魏栾战火百年的百姓们又怎么经受的住?到时候灭种亡国,成为荒人奴役的牛羊,岂不让中原历代君子圣人寒心?让太祖陛下寒心?至于他们要针对我和我那些学生便让他们针对!我南怀玉早便同他们说过,朝政之事,我固然能帮就帮,可入我门墙,不能凭借我的关系青云直上,升官发财!甚至可能遭奸人针对,贬谪至不毛之地,但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知一州事便尽力管好一州百姓,知一县事便管一县生民!功过是非,自有后人评说!若是亡国破家,之德,你得记住,你是仙人!也有本事,得出些力气!帮帮那些任人屠戮的百姓!”

范之德摇了摇头,面容苦涩,也不再说些什么,对面前这位大人他倒真生不起气来。此事倒不能怪南怀玉较真,平素里这位大人倒也随和,可若是事涉百姓,总是拿出另一幅锱铢必较的架势,或许正印了他常挂在嘴边的那句“事关黎庶,无一事小,事关私利,无一事大”的行事准则,落笔慢下不少,长吁一口闷气,叹一声当今之世,论“痴”一字胜过南怀玉之人还有几何,心中担忧郁结随这口轻飘飘的浊气消解干净,那南怀玉方才略有些刺耳的话也没一句落在他心里,不再纠结这事,接着问道:

“大人还有呢?这吏部还拟了六品以下的官员名录,全部打回吗?”

“春闱发榜在即,等发过了榜再定下这些官员注拟吧,如今天下士子晋升之路被各州学阀占据,大栾贤才凋零,有才之士大多怀才不遇,穷则思变,我看这递补的规矩得改一改,若是真有经天纬地之才,直接擢升知州府事也未必不行,此事你先如此回复吏部,一些不痛不痒的官职齐王那边也不在意,等我回京之后再行商议。”

范之德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大人交代的我都记下了,大人放宽心早些去休息吧!依大人的性子,这勃州的事情还不知道要怎么忙呢,养养精神也好,别累病了,这贤才凋零的,大人这副担子恐怕还真没人能挑起来!”

南怀玉愣了一晌,沉默着点了点头,解了那件宽大锦衣的玉带,自嘲笑道:

“没成想一辈子除了那身紫袍朝服,也没穿过这类锦衣华服,今日穿着还是觉得心里不大舒坦,之德……忙好奏章之事后也尽早些休息吧,明日等郑都头那边有了决断,咱们也得去这圣人庙宇旁边见见这位勃州知州事,齐王党人南宫伦了,这勃州灾荒之事我心里虽大概猜得出来缘由,可解铃还须系铃人,根源之事若不解决,恐怕勃州灾荒之事不会只有这一次。”

南怀玉解了衣袍,坐在床边脱了不太称脚的昂贵靴子,又套上一半,伋啦着那靴子踅摸回来,又交代道:

“还有一件事,之德,替我写一封私信交徐道平,告诉他我南怀玉保举他任两道巡察使,让他把银子给我掰开了,铰碎了省着花!每笔款项给我用在实地,贪就贪些吧,打点上下官员,自己捞些好处我也没办法把他拿办了!毕竟朝廷用人之际,他徐道平还算是个干吏!可要是赈灾银里没有七成落在受灾百姓头上,就让他徐道平洗干净脖子等着我登门造访!言语不用太激烈,可也不要有姑息纵容的意味,再替我给个甜枣,若此事办得漂亮,说我再保荐他接替冯原做户部侍郎,冯原大人年老体衰,乞骸还乡之后这个户部尚书的位子就是他的,我偷个懒,之德,你就全替我写了吧!切记不要加盖私章!”

范之德应了两声,关切道:

“知道了,大人这些事情晚些交代也还来得及,这公文路上还需时日,吏部那边审议也要时间,大人还是莫时刻都想着朝政之事了,在凉州那几日,大人可是夜里做梦都在跟我交代事项!”

南怀玉苍老脸上又挂起笑容,又伋啦着鞋子回到床边,还没卧下,范之德一个字还没写完,南怀玉又走到跟前笑道:

“之德,最后一件,最后一件事!勃州谈瀛洲府多有巧匠,能做彩色木刻版画,能将世间美景刻在着小小一方木头里,画工典雅精美,栩栩如生,如同亲临其境。平易身份特殊,给困在那跟牢房差不太多的燕王府里脱不开身,从前也是遍历天下的游侠儿!我想着能替他去求一套木刻风景,把大栾胜景都刻在上头,也算是给他高兴高兴,又怕到时候政事繁杂忙忘了这事。之德,我先同你说下这事,等到了谈瀛洲府记得提醒我。”

范之德笑了笑,点头应道:

“放心吧!大人,之德忘了这事儿,恐怕大人都不会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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