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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南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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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中午,药铺也算焕然一新,虽外头看着还是寒酸,内里却跟翻了新似的,干净整洁起来,不像是一派“抄过家”似的惨状,笤帚扫地,打水拖地这类力气活让南佑黎包圆了,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活儿也没少干,只给栾安宁留了个擦药柜的轻松活,自己东奔西走忙得不亦乐乎,东家杂活铺的笤帚,西家当铺里的拖把,巷里人家借了浆糊,摆摊卖烧饼的铺子要了几张油纸,准备先糊着糊弄糊弄。

词句简单,南佑黎用官话一字一顿的讲也能让店家听懂,除了换来诸般物什,还换了一长串完全不明就里的珉州方言和两笸箩米粑鸡蛋,还硬往南佑黎怀里塞,热情洋溢,哪怕言语不能领会,南佑黎都感觉得出来,只能一笸箩一笸箩往铺子里运,进货似的,推都推脱不了。

周边商铺都是县城边角的小店,精细却不华丽,远没有京城里见的市井繁华,铺子间用附着苔藓的青石隔开,地面也高低不平,错落有致,跟自家这座穷酸铺子放在一块倒也不突兀。

清欢也没闲坐着,栾安宁站在木椅上擦柜子,小姑娘就乖乖站在旁边帮忙扶着椅子,不至于让栾安宁摔下来,一言不发,又恰合时宜,默不作声的微抬起白嫩嫩的手,接过栾安宁手里脏兮兮的抹布,在清水里搓洗两下再递过去。循环往复,三人配合得宜,不一阵就把大堂柜台跟后头两间房打扫干净,除了摆着药柜和柜台的大堂,从大堂穿进去,还连着一间摆着药罐木柴的药房和一间陈着书桌的厢房,药房里也有灶台和木柴,想必许多药材的炮制都在此处完成。

临近晌午,濒湖子才笑眯眯的进了铺子,捋着胡须在四周环顾,开口道:

“安宁,你的字写得好,等会在门口写个竖招让佑黎帮挂起来,就写‘本铺发兑珉徽地道药材’几个字,待会到集市上买个葫芦系在梁上,下午再去找那几位进些药材,过几日这铺子就能开张营业了。”

“好,先生。”

栾安宁应了,用袖口在脸上擦了擦汗,清欢又递过来一折干净的手帕,栾安宁笑着道了声谢。

一脸尘土,花着脸的南佑黎从堂后窜了出来,头发散了小半,头顶的发髻上还沾着棉絮状鸦青色的灰,看模样半点没之前英气,像个小叫花子,一手拿着鸡毛掸子,一手拎着抹布问濒湖子道:

“成了吧?药老头。”

濒湖子笑了两声,自然知道南佑黎在着急什么,笑问道:

“怎么?佑黎,饿了?饿了就吃饭,佑黎,急了就赶马去。中午这顿咱们也算扫扫老孟的秋风,吃不到君山府那几道特色珍馐,老头子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诶!得嘞,药老头,能吃饭就行,不吃饭咋干活?一大早上就连稀粥都没喝,尽在这店里吃灰了!”

南佑黎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却喜笑颜开,也顾不上脸花成什么样子,在胸口的衣服上蹭了蹭,留下几道灰黑的痕迹,这会子就顾不上什么大侠风采了,屁颠屁颠地出门牵马,火急火燎的模样让清欢都低低浅笑了一声。

……

山南县城离君山最近,可惜离着北边那条翰江最远,远离大河便有诸多不便,因此不是那些对君山“心向往之”的刀客们的首选,成县的时间也最短,齐朝穆宗绥安九年才由雪刀、剑君两县各划南边三乡成县。

可毕竟也是君山府、靠着临水的两县反哺,山南县差也差不到哪去,比不上冀州清平府这类黄白聚集的富庶地面,可比一路上来见的不少低矮简陋的茅屋还是好上不少。南佑黎边赶马边四处张望,倒是什么铺子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自不必多说,典当行、杂货铺、卖字画文玩的、卖话本小说的、甚至勾栏瓦舍,棋谱琴行,兵器售卖的应有尽有,许多摆在货架上的利剑快刀,成色甚至不比京城奇货坊里售卖的差,不愧是君山脚下的尚武之地,一想到此处鱼龙混杂,江湖帮派,门阀世家搅弄在一起,南佑黎突然觉得心中畅快。

好像江湖也没那么远。

越往县城中间走,地界就越繁华,四周的楼便也越高,濒湖子领路到了临近城中心一处古旧的戏园子,顶上似钟楼模样,占地不小,在山南县里这样一座戏园子估计要价也是不菲。

招呼众人下了车,栾安宁看了看写着“庆源楼”的匾额,和南佑黎、清欢一同跟着濒湖子进了这间戏园。

戏园门没锁,朱红色大门,屋脊末尾飞着珉州特色的夸张的飞檐,濒湖子轻轻一推门上铜兽把手,木门便朝两边开了。这戏园子跟北边装饰不同,过了影壁,便是临水的廊轩,曲折回环,弯弯绕绕倒不像是开门做生意的戏园子,过了廊轩不远就能看见远方高处那雕着花纹的梁柱间围着的戏台,左右两侧各挂门帘子,一侧写着“出将”,另一侧写着“入相”,戏台子在高处亮处,明晃晃的,若没有外头的大门拦着,怕是几里外都看得清楚,门帘后头应该就是后台,咿咿呀呀响着戏腔跟京胡的声音。戏台下头的暗处列着椅子座位,梨木桌子楠木椅,此刻戏没开演,空空荡荡,只池座正中坐着位面朝戏台的穿一身锦缎袍子的匀称影子,吞云吐雾,抽着一袋水烟。

这人听了后头濒湖子等人的脚步声,赶忙吐出蕴在嘴里的云雾,站起身来,冲负手走来的濒湖子施了一礼。

双目相对,栾安宁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样貌,不由得晃了晃神,这抽着旱烟的男子年岁不小,约莫四十来岁,个子不高不矮,略微比濒湖子高上几分,两侧头发里都间杂着几根银丝,头上盘着髻,用木制簪子扎住系牢,五官却出奇的精致,丹凤眼,细长眉,薄唇微髯,只看骨相便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风姿,如今历过沧桑,脸上都是故事倒别是一番味道,若是着一身道袍定然仙气飘飘,说是“松问真人”栾安宁都肯信。如果说叶裳青面容里透着儒雅狡黠,栾平易剑眉星目里颇具阳刚之感,那面前抽着旱烟的男人则有些男生女相,却又不失男子的气宇,颇有些带着英气的巾帼之感。男子施了礼,嗓音却是跟秀丽的外表不大相称,显得沉稳而沙哑,跟手上那杆长长的烟袋锅子倒是很合得来:

“先生来了?算算该是有九年没曾见过先生了,今日在君山相见,是南臣的福源,先生倒是‘驻颜有术’,九年前就是这副样子,如今还是这样,倒没老去多少。”

“诶,说笑了,不过南臣你倒是苍老了不少,两鬓上白发都长出来了,九年前你那副俊秀样子,说南臣你是我的晚辈都不突兀呢!”

他微微颔首,语气有些激动,把住濒湖子的胳膊搀他到主座上坐下,恭恭敬敬地给濒湖子添了碗茶,又把糕点盘子挪在濒湖跟前。

“南臣,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不必客气了,你们‘四海来’忙着走南闯北,好久没听过你们一折戏了,对眼、反手他们五个都还好吧?”

濒湖子摇了摇头,自己还没成就散仙,只是做走方郎中时就已经认识了孟南臣,也算是一同历过生死,说起来自己对孟南臣也算有救命之恩,可这副做派濒湖子却消受不起,苦笑着拿起烟袋锅子,递到锦袍男子的手上,拍了拍孟南臣的肩膀,轻声道:

“没那么多讲究。”

“好!好,哈哈,先生倒不曾把他们忘了,蒙先生关怀,都挺好的,走南闯北倒也无灾无难,没生出什么大病。遇上不少蟊贼,都不值一提,可惜这世道越来越乱了,一路上来到处都是马匪和山贼,把对眼他们吓得不轻,如今朝廷的重心在北边,这国里头乱一些倒也没法子,要不是我这把子筋骨还能动动,八成也得死在路上。”

这男子接过眼袋锅子,笑笑说道。声音低沉,语调却平仄差距极大,说的是官话,行的却是南方方言的调子。孟南臣礼数周全,对濒湖子显得毕恭毕敬,濒湖子见了老朋友,心情舒畅了许多,笑意跟话也都多了不少,示意众人在圆桌旁坐下,等栾安宁几人坐定,才指了指这位穿着锦缎袍子的中年开口道:

“这位是孟南臣孟班主,他可比老头子传奇多了,唱过戏还当过兵,跟着武安侯爷打过十五年前的那次栾荒之战,早些年还是甘棠院的名角,当年甘棠院在京中连演七十九场,一班约战六大戏班,荣福班、满春班挂哪折戏,甘棠院便唱哪折戏,孟班主那时候也是京城各家王爷公卿的座上客,岐王爷都曾给甘棠院老班主开价三千两黄金让南臣到府上唱一折《宇宙锋》!真是风流得紧呢!”

孟南臣低头笑了两声,无悲无喜,只开口道:八壹中文網

“这些往事都成纸里头的故事了,也就先生还记得,还是莫提了。”

濒湖子又笑问道:

“唉,南臣,我记得你年岁比王爷跟裳青得小三四岁吧。”

孟南臣给几人取了倒扣的白瓷杯子,在杯子里添上茶水,四下里尽是茶香,这杯子里盛着的茶叶也不便宜,点头应道:

“是,南臣比叶院主小三岁。”

孟南臣给几人分好了茶水,狭长的眼朝众人打量了一番,和善笑笑,濒湖子捋着胡须说道:

“那你们管南臣叫孟叔就成,我不在城里的时候若遇上急事,都可以来这庆源楼找南臣商量,什么事情都可以,裳青跟我认识南臣得有二十余年了,当自家人就好。诶,南臣,我记得你信里说你们‘四海来’还得在珉州呆一阵子吧?”

孟南臣点点头道:

“是,一时半会应该也离不开珉州,剑君县新建了一间佛寺,君山府的刘财主信佛,让‘四海来’一连唱六天大戏,雪刀门那头也有活计,好像是管珉州这块的一位堂主过寿,非得点我唱的《白麟血》,估计一时半会儿也离不开君山,正好多陪陪先生。不过这次正月里开台之后,感觉几折戏唱的都力不从心,人老了,站在台上老是恍惚,想不起来词,年少的那些童子功夫倒忘不了,什么《女起解》、《思凡》那几段倒是跟印在脑海里头一样,可后来学的这些就不行了,唱一句想一句,想一句唱一句,还得让撇手他们给我遮掩着些,搁在台上真是糟蹋祖师爷的名声。打了小半辈子仗,也唱了大半辈子戏,感觉也是个头了,等跟着先生把西边向州那几场定下的演完,我就歇了。”

濒湖子点头说道:

“哪有不老的呢?这些年白发长了不少,我也时常觉得累了,累了就歇歇,天地逆旅,人生过客而已,何必患得患失,服老而已,我早就认了。南臣,你我都不是当年那两条什么都没有,靠着一把子蛮劲就敢一头扎在玄渊山的莽夫了。”

孟南臣冲众人和善笑笑,也没多说些什么,只口吻轻松地开口,冲几人发问:

“先生赶个饭点带上你们来,我自然懂得他的意思,几个小子饿了?也没来得及仔细准备,中午到旁边的秋鸿楼吃一顿如何?珉州河鲜多,山珍也多,不过时下河鱼不肥,君山脚下的密林里野猪獐子倒是一绝,菜式种类不少,味道也不比京城跟江南那边差,小子们,小姑娘,将就一顿如何?”

南佑黎头点如小鸡啄米,孟南臣抿嘴笑了,濒湖子却开口吩咐道:

“南臣,都是自家人,别把那几个小子丢下,把对眼他们也都叫上,好好吃上一顿。”

孟南臣张张嘴想说些什么,濒湖子抢先拽住了他的袍子,轻声道:

“既然来了君山,那就让我做东,也好尽地主之谊,免得到时候裳青知道了,又说我这人抠搜,他狗鼻子可灵着呢,烦人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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