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大地,萧瑟的风吟,愁红的天空,一切的一切无不诉说着哀伤,仿佛秋天就是一个哭泣的季节。
悲的感染下,宁清阳脑中出现了熟悉身影。
昭儿,母亲宁雨嫣,妹妹宁桃,红颜李箐蔓,徒弟刘慕雪,宋莞儿,云韵,宁秋蝉,慕容月,凌舞......
每一个内心记住的人,此刻都活灵活现出现在宁清阳思维中。
她们诉说着,亲昵着。
恍惚间,这些人影占满了宁清阳所有心思,眼睛所见,再也看不到任何大道,有的只是七情六欲,有的只是人欲欢乐。
“道友,世间满是美好之物,若继续往前,皆会错过,何不回头?”
四十岁的道人微微轻叹,声音沙哑,一字一句如当头一棒:
“大道孤独,长生孤独,若为万般孤独错过人间美好,不就成了没有生命的石头?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道人悲叹的声音夹着哀怨。
入了宁清阳耳朵,他就听到一个个在意之人的哭声,听到了她们在挽留与埋怨。
宁清阳微微抬起头,一眼看到母亲老死,看到爱人红颜追寻他至死,看到一个个徒弟为他战死。
最终,他看到自己孤身一人静坐大道尽头,一动不动,如同死去。
“求道者,求全。”
一声低鸣从宁清阳嘴中发出,他往前一步,平静站着,不管视线中的诸多人影或哭或笑,他都站在里面。
“了不起,若换我,便直接斩了。”
四十岁道人作了一个道辑:
“但求全岂是易事,世间因果无常,一人因果便是万般劫难,希望来日灾劫上门,道友还能这般平静。”
话音落,漫天飘白。
寒风低鸣,冬雪已至,道人也佝偻着身体,成了七十多岁的老人。
“陪我走一趟,如何?”老人说话时,每一字都异常艰难,甚至说完之后就连连咳嗽,如同将死之人。
与此同时,一座山出现在两人面前。
“哈,那便走吧。”
宁清阳长笑一声,收起所有法力,如同凡人一样陪着老道士开始攀登雪山。
寒风如鬼魅呼啸,每一缕都冰冷刺骨,仅是片刻,两人身上就堆满冰雪,或许是被身上积雪积压,两人走的很慢,每走几步都会停下来回头张望。
张望的眼神都充满了留念。
就像是回望人间的最后一眼,就像是回望红尘中遇到的每一个交心人,就像在回望一生走来的自己。
所以,这一眼总是看很久,仿佛怎么都看不够。
宁清阳看到了自己日日夜夜的练武,看到了两世求道之路的自己,看到前世在火星上被火焰焚尽.......
那老道看到了什么呢,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随着回头,两人眼神越来越坚定。
对两人而言,这场简单的攀登就是与死神共舞,可以说,这一趟登山之路,便是缩小版的求道之路。
两人每次回头都在犹豫,都在舍不得,就如同求道路上遇到的种种诱惑,如美人,如权利,如仙法,如紫府仙器。
财侣法地,每一样都是万般因果,都是万般诱惑。
一旦真动了心思,坚定的求道之心就会出现缺陷,就会坠毁于某种诱惑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回了多少次的头,也不知看了过去多少眼,两人眼中再也没了留念,同时也走到了山巅。
转身朝来时的路看去,明明一条路,却只有一个人的足印。
老道士的脚印已经被飞雪掩盖。
宁清阳则不同。
他的每一个脚印都深深印在雪中,不管风雪如何呼啸,都不曾抹去。
这便是一条路上的不同选择,若把山巅比作大道终点,此刻两人便是得道之人,两人的路程便代表了两人完全不同的求道之心。
老道人太上无我,如同天地,路上风景早已淡然。
宁清阳热血涌动,心脏如钟声轰鸣,把来时的每一步脚印都记在心里,若一朝得道,他甚至会燃烧道果改变一切,从而填补所有遗憾,从而达到求全。
“善。”
老道士再次笑了一声。
“大善。”
宁清阳长笑回应。
下一瞬,一切异像消失,宁清阳出现在古朴小院中,他先前看到的儿童,青年,中年,老人也合为了一体。
老态龙钟模样的道士出现在眼前,并坐于蒲团上行了道辑:
“扶摇子见过道友。”
宁清阳没有回话,他在观察扶摇子,神念感应中,眼前道人忽远忽近,其顶上三花似真似幻,好似随时都会超脱此界离去。
看到此处,宁清阳内心冷吸一口凉气,他可以肯定,若不是郭巨侠把路给截了,眼前的扶摇子已然破虚飞升。
这种感觉很不真实,就如同一尊仙人诞生在了不会出现仙人的凡间一般。
“道友超越了天地界限?”
宁清阳一步往前,坐于扶摇子正前方,发出低沉嗓音。
“哈,一些小手段罢了。”
扶摇子一脸和蔼笑容,突然的抬头看向天穹:“若我真突破天地界限,又何须找寻你死战,从而火中取栗。”
宁清阳没有询问。
两人现在是对手,任何手段都可能是隐藏底牌,都可能在最关键的时候进行致命一击,就如同他隐藏起来的法宝一样。
观察片刻,宁清阳看不出所以然,便索性不想,毕竟想多了,就容易成执念,到时战斗起来就是弱点了。
他看向扶摇子注视方向,看到了那道伟岸身影。
身影越来越清晰了,甚至可以看见其脸上的纹络。
“绝望吗?”扶摇子突然开口。
“哈,是挺绝望的。”
宁清阳苦笑一声,叹道:“越提升,就越发现离他的境界越远,越精进,能感应的天地道意就越稀薄......”
“真好。”扶摇子一脸羡慕。
“嗯?”宁清阳疑惑。
扶摇子立即笑着讲解:
“其一,羡慕你还能感受到天地道意,这说明你还能提升,而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天地了。”
“其二,你我能诞生在郭巨侠这样的绝代天骄时代,皆该感到庆幸。”
“庆幸?”
宁清阳皱了皱眉,一个路被截断的时代,该如何庆幸?
“不该庆幸吗?”
扶摇子反问一声,身姿挺拔如同少年。
他声音如同雷霆轰鸣,似一条九天真龙在咆哮:“若来日将他亲手斩下,便是一件以凡逆仙的伟岸事迹,这是何等的荣耀之事?”
话音落,热血澎湃,宁清阳心脏猛烈跳动。
深吸一口气,宁清阳再次看向虚空的伟岸身影:“的确该庆幸,若能胜他,求道之路,想来都会更加平坦。”
“谁胜谁去。”
扶摇子囔囔一声,痴迷注视天空,头顶三花更加真幻如云,如同仙灵之气盘旋,细细看去,隐约能看到一条真影盘旋其中。
“嗯,谁胜谁去。”
宁清阳回答的声音浮动在云雾中,伴随着风去往四面八方。
与此同时,武当山上空雷霆作响,暴雨骤降,无数游客和武者跑步躲雨,过了片刻,突然有人停了下来。
停下的人呆滞着,目光看向武当山外,他手指颤着抬起:
“为何.......为何别的地方没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