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方怆怆,离抱更忡忡。
天还没大亮,汴京城北的官道之上,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走着。
起初车内还会传出阵阵骂声。
慢慢的,变成了时有时无的长吁短叹。
再后来,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洛文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有气无力地靠在车里,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老子的主角光环呢?”
“不应该是钱随便花,人随便踩,妞随便泡吗?”
“这咋就发配到沧州了?把我当林冲了?”
昨天的事,真是让他越想越气。
傍晚回家之后,洛文抱着老爷子的大腿一阵认错,那可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八壹中文網
他连发誓带赌咒。
甚至把小学生行为规范都背了一遍。
谁知一向疼爱他的老爷子半天没说话。最后只是撂下一句“连夜走,回沧州。不喊你,别回来。”然后转身就走了。
老爷子走后,趴在地上的洛战也站起身,长叹一声,用手指了指洛文,也转身走了。
转过身之际,还抬手在脸上擦了擦。
也不知道擦的是眼泪还是鼻血。
洛文万万没想到还需要回新手村开始练级。好歹也是有金手指的人,难道不能在满级的地方挂机吗?
我连一顿大焱美食都没吃过,现在还饿着肚子呢。你让连夜走?要不要这么急?
但他转念一想,也算不错,毕竟那地方没有亲密的家人,不至于暴露穿越的身份。
等过了缓冲期,练满级再杀回来,然后再肆无忌惮地花钱,踩人,泡妞,岂不是爽歪歪了?
他就高高兴兴地去找老爷子。
去找老爷子干啥?
当然是要钱要人了!
这可是洛文第一次出远门,不得给个万八千两银子,千八百个扈从,百八十个丫鬟吗?
要不然,怎么配得上这顶级三孙子的身份呢?
谁知刚一进书房,国公爷洛骁就说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让他自己挑,先听哪个。
老爷子你这么会玩,确定不是先我一步穿越过来的?
“万事开头难,我先听坏消息吧。”
“你这次是被罚回老家闭门思过,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所以不许带钱,不许带人,只带些炊饼路上充饥吧。”
这是给我来了个先发制人啊!
“那好消息呢?”
“炊饼管够!”
洛文瞬间就感觉这世界有点不真实了。
明明是天堂难度的开局,怎么给人一种地狱难度的感觉呢?
思前想后,什么身份,什么金手指,根本没有可用的机会。
本开局的唯一优势就是:不会饿死。
饿是饿不死,但谁知道会不会被炊饼噎死啊?!
对了,炊饼!
武大郎还在牢里关着呢。至少让我把那货带上啊!一个扈从都不让带,这大焱第一废物纨绔,搞不好没出汴京城就被人打死了!
诶?难道让我趁夜离开,就是怕我被百姓围追堵截吗?
老爷子想得还真周到……但你礼貌吗?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有一个条件!不满足,打死我都不走!”
在旁边站了半天的洛战一听这话可不干了:“你还敢提条件?!不走便不要走了,看我不打死你个龟……”
屋内的地砖碎了一块,打断了洛战的话。
洛骁拍了拍手,慢慢悠悠地问:“什么条件?说。”
“我要从御史台狱带走一个人。”
洛战流着鼻血跳了起来,指着洛文的鼻子大骂:“你这畜生当真御史台狱是我洛家开的?那里面关的都是奉钦诏抓起来的十恶不赦之徒。你要造反不成?”
“那人名叫武柯,绝非什么十恶不赦之徒,乃是受齐云轩一案牵连蒙冤入狱的。我与他有缘,已答应救他出来。子曰无信不立,我堂堂国公之孙,岂可做那言而无信之人?”
“你……”洛战被怼得满脸通红,没想到洛文今天嘴皮子这么利索。往常见到自己,他可是畏畏缩缩,连句完整话都说不明白的。
“反正就是不行!今天只要老子还站在这,就没门!”
话音未落,地砖又碎了一块。
老爷子皱着眉骂道:“当着老子的面还敢称老子?”说罢深深看了洛文一眼。
洛文脖子一梗,抬眼瞪了回去。
过了一会,老爷子收回目光,在屋里踱了两步,然后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沉声道:“你且去收拾些随身衣物,武柯会在城门口等你。”
洛文施了一礼,慢悠悠向屋外走去。走到门口,他眼珠一转,转身对屋内说:“我要和奶奶告别。”
“滚!”屋里那父子二人异口同声喝到。
“好嘞。”洛文叹了口气,终于臊眉耷眼地走了。
他走后,洛战站起身来,沉声道:“这小子今天不对劲。”
洛骁向外望了一眼,对着窗外暮色开口道:“一拳砸在头上么?去查那禁卫的底细。”
“是!”洛战应了一声,然后又问:“难道脑袋真的是突然开窍了?我之前也曾听闻,有的呆子被砸了头,然后突然就变聪明了。要不然他怎会想起去跟娘亲告别?娘亲要是知道了,哪里舍得让他走,你又不敢拦着……”
“放屁!你那意思是老子惧内?”
洛战噗呲一笑。
地砖又碎了一块。
“爹,你怎么又打我?”
“让你顶嘴!”
“可是我没说话啊!”
“你看,这不是顶嘴了?!”
……
第二天,国公府换了好多地砖,不过已经去往沧州的洛文是不知道这一切了。
从汴京到沧州,千里迢迢。
要是搁到现在,满打满算,半天也就到了。
但对于生活在大焱的人来说,“千里”真的是非常远的距离,因为路实在是太难走了。即便是官道,在雨雪之后也异常难行,更别说那些羊肠小道了。
幸运的是,目前正是仲春时节,北方雨水并不太多,洛文他们走得还算顺畅。
虽然老爷子说了不许带人,不过还是有一位许先生和车夫老马跟着的。
洛文稍感欣慰,甚至觉得自己赚到了。
许先生名叫许明德,是沧州南皮县人氏——洛公爷的封地就在南皮——他之前一直在那边处理佃户的杂事,也捎带着管一些生意,多年来从未出过大的差池。虽然算不得有多么的精明干练,却是忠诚可靠之人。
后来,国公爷就把他招到汴京城,在府里做个管事。此外,也依旧会对接着封地那边的一些事务。
让许先生跟着洛文回去,倒并没有让洛文接手封地事务的意思。以洛文以往的才学和名声,那还不得把老本儿都赔没了?
他此行任务有二:一是安排好洛文的吃住,别让其冻饿而死;二是盯住那边的家业,绝不能让洛文胡来!
至于老马,一直在府里赶车,腰间长年挂着一个酒葫芦。他话不多,长相也不打眼儿,以至于洛文根本都不记得府里有这么一号人。他只有在需要打尖住店或者遇到岔路的时候请示一声,其他时候就专心赶车。
武柯出狱之后也跟着洛文一起前往沧州。他已经认定,以后就是这位三公子的扈从了。
洛公子真是没话说,言而有信,人又随和,怎么看都是一位靠谱的主人!
直到有一天,他们一行人在树林旁休息,洛文突然红着脸,吞吞吐吐地把他叫过去问道:
“大郎啊——我就随口一问,你可别多心——你们做扈从的,每个月,还要月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