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赵长生都是在给自己采买礼物啊!
这让上官婉儿如何能够不感慨激动。
“小郎……”
上官婉儿抬眼看向赵长生,眼帘当中已经不由蒙上层水雾,说不出的婆娑多姿。
一直以来,上官婉儿心中都有些不够自信。
尤其是对两人的感情。
这是与武曌不同的地方。
毕竟在两人的感情当中,上官婉儿是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甚至不顾自己身为女儿家的体面,在醉酒之后大胆表白。
虽然上官婉儿对此没有丁点儿后悔。
正是因为她的这场表白,才会打动了武曌,允许她以妾室的身份嫁与赵长生。
但是。
上官婉儿心中不能不生出几分疑虑。
赵长生对自己,有没有自己对他那么感情深重。
之所以答应双方交往,其中是否是可怜大于情爱。
上官婉儿很难不这么想,尤其赵长生身边,还有着那么多姿色、气质不输自己的女子。
但是现在,上官婉儿则是总算可以放下心来了。
赵长生居然主动送她礼物,而且还是买着女儿家才会用到的胭脂水粉。
这说明什么,长生心中也是有我的。
这让上官婉儿如何能够不喜不自胜。
足足兴奋了半晌,上官婉儿心中激荡的情绪才总算平静下来。
心情一平复下来,智商就又重新占据高地。
“长生,你去胭脂铺,莫非是想要将那五毒门的蓝凤凰钓出来?”
用手一挽发丝,上官婉儿情绪颇有些低落。
螓首低垂,蛾眉轻扫。
上官婉儿不傻,恰恰相反。
她的聪慧遍数九州女子,也只有武曌、黄蓉等屈指可数的几人可以相提并论。
方才赵长生还与她讨论如何擒捉五毒门的蓝凤凰等人,下一秒,就又突兀跳到了胭脂水粉上面去。
要说里面没有什么关系,上官婉儿怎么都无法相信。
想到是自己一厢情愿了,上官婉儿心中就说不出的黯然失落。
原来……
赵长生终究不是为了特意给自己赠送定情礼物。
“想什么么?”
比起武功来,赵长生对自己的眼力与机变更为得意。
看着上官婉儿神情,只是稍一思索,赵长生就明白她这是为什么烦恼,急忙开口安慰他。
“如果我只是想要钓那妖女出来,又为什么一定要去胭脂铺。
不是有大把更合适的所在。
而且我也不需要问你喜欢什么样的胭脂水粉啊!”
“对吧!”
上官婉儿眼睛复又亮起,晶晶闪光。
这明显是自己想多了。
“既然这样,那我要……”
上官婉儿扳着手指一一说道。
她先前虽然不怎么涂抹打扮,但是可别忘了天下对她好的称呼。
大周内相。
除去朝廷政务外,更是充当了大内总管一类的角色。
统领大周数千女官的她。
对于胭脂水粉,又怎么会不熟悉呢。
次日清晨,神都洛阳。
不算最大,但是名气最盛,招待的顾客级别质量也最高的胭脂铺前。
梳洗一新的赵长生,带着婠婠与青鸟出现在铺面之前。
今天的他,没有着官服,而是换上了一袭月白色书生长衫,手提柄折扇。
看上去,就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但是他作为君侯的全幅仪仗,今天却是难得地尽数全带了出来。
将半条街挤了个满满当当。
在这份威严面前。
铺子内外,街上街下。
本应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是……
恰恰相反地,激动欢呼声,潮浪般,一重接一重地涌将过来。
几乎要将赵长生,还有因为好几条街道淹没。
“赵公子,是长生公子!”
“什么长生公子,应该叫赵大人才对!”
“什么啊,那可是陛下钦封的君侯,摄政王?”
“他今天怎么会来这里?!”
“这里是胭脂铺,当然是来买胭脂了……”
“废话,内宫当中什么珍品没有,都是各地敬奉上的珍品。
君侯又为什么要来这里买?”
…………
胭脂铺里面,什么人最多。
当然是女人,尤其还是那些正值韶龄的小娘子与大姑娘。
同样,他们也是对赵长生最为痴迷疯狂的那批人。
正是因为考虑到这点,所以赵长生才选择此地作为首次亮相的地点。
现在来看,效果不可谓不好。
甚至可以说是好的过分了。
赵长生方一露面,附近大大小小铺子当中的女子就都已经涌了过来,将他团团围住。
脂粉香气,还有女子天然的体香,混杂在一起。
扑面而来。
还有那或者清脆如银铃,或者婉转如出谷黄莺的嗓音。
高低音色各不相同,但俱都动听无比。
“她们想过来,就让她们过来就是,只要维持好秩序,不要搞出什么乱子就是。”
看自身的仪仗队想要将那些女子隔开。
赵长生急忙开口阻拦。
开什么玩笑,真那么做的话,自己的计划不就彻底落空了么。
充当仪仗队的金吾卫对望一眼,沉默应命。
这下子,那些女子可就更加疯狂了。
就连某些原本自矜身份,不好意思过来的大家闺秀,或者内命妇也是一样。
“这可比与天人境界的高手交手厮杀,还要更加劳心劳力。”
一一满足了这些女子在随身物品,譬如香囊、罗扇,乃至衣物上写字的请求后。
已经是差不多小两个时辰过去,感觉影响已经足够的赵长生,对这些女子抱歉笑笑,带着婠婠两女步入到胭脂铺中。
店铺老板早就已经等待多时。
“君侯,小店当中但凡有您看得进眼的货品,尽管开口就是。
或者,您也可以说出要求,进行定制……”
胭脂铺老板双手摩擦,点头哈腰对着赵长生道。
“就当是小老儿孝敬圣上和您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赵长生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本君侯与圣上,是那种贪图小便宜,舍不得付你那几两银子的吝啬鬼吗?!”
听到这话,胭脂铺老板双腿顿时一软,险些要瘫倒在地,连道“不敢”。
稍稍吓过一次就行了,赵长生不再理他,只是看着琳琅满目的架子,对婠婠与青鸟说道。
“你们上去选吧,无论看上了什么,就算把这里搬空,尽数买下来也不打紧!”
婠婠才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客气呢。
早在一踏入铺中,眼睛就已经不够看了。
此时听到赵长生开口,立刻欢呼一声,冲着那些最为昂贵的螺子黛、贵妃桃而去。
购物,尤其是这些胭脂水粉,漂亮衣裳,简直是女人刻在灵魂深处的天性。
青鸟虽然守在赵长生身边没有动弹,但视线也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了一盒绿燕支上。
这颜色,实在很配她的青衣青裙青绣鞋。
看着青鸟小动作,赵长生不由笑出声,也自提起步子向着货架走去。
算下来,他要给买的实在不少么。
女帝武曌,上官婉儿自不必说。
大将军董明月是大小老婆的闺蜜,要不要也准备份伴手礼。
认识师妃暄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她涂抹胭脂呢。
赵长生当然也想看看她到时候,会是何等美若天仙。
阴阳家中,师父大司命自不必说。
而且东皇太一与父皇可是说过,会将少司命也一并嫁与自己的。
这不该提前准备准备,交流交流感情。
右护法月神,虽然两人交往不多。
但是就冲着襄阳城那里,她帮了自己大忙,好好整治了与自己不对付的星魂。
让他被数百上千名臭乞丐围起来,唾了一场。
赵长生就不能不给她准备一份。
还有多年没有正式见面的妹妹嬴影儿。
上回是借助身外化身,再加上戴了面具,用了“穿山甲”的身份。
算不得数。
这么算下来,就算把这家胭脂铺最高档的货品全部买下,恐怕还不够呢。
连续转战了几家,直到以婠婠的修为都几乎拿不住买下的胭脂水粉时。
赵长生方才意犹未尽地宣告结束。
“君侯,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回宫面圣?’”
金吾卫统领小意问道。
“圣上如果知道君侯准备了礼品,定然会十分开心……”
金吾卫是好意,再转下去,可就过了宫禁的时间。
当然以赵长生的身份,叫开宫门易如反掌,但总会没必要来这一遭麻烦不是。
然而没想到。
“进宫,进什么宫?!”
赵长生眼皮翻起,疑惑看着金吾卫。
“现在才什么时候,正好到了男人开心的日子,不要说这么大煞风景的话。
本君侯要去勾栏听曲。
听说映雪楼来了位从南方来的大家,白玉狮子滚绣球的绝技,让人叹为观止!
还有那个琉璃坊的圆圆姑娘,一手箫艺更是独步花丛,号称天下一绝。
乃是青楼楚馆当中的天人境大修士……”
赵长生这话方方出口,上百名金吾卫就如遭雷击,傻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脸上表情精彩得无以复加。
这是他们耳朵集体幻听,还是赵长生这个君侯发了疯。
男子汉大丈夫,与女人一样,来胭脂铺子采买胭脂水粉也就算了。
好歹还能说他是为了给圣上礼物。
至于勾栏……
那是什么下贱地方。
堂堂君侯,大周摄政王。
女帝的夫君居然大张旗鼓去那种地方,那不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吗。
大周君侯看不上女帝,居然勾栏买醉听曲。
这种风月场中事,可是传播得最快。
过不了七八日,就能传遍天下六大皇朝。
到时候,怕不是要成为天字第一号大笑话。
令整个大周,都成为六国茶余饭后的笑柄。
一想到这,这位代表着大周皇室体面的金吾卫,就觉得脸上无光。
恨不得在地上打个洞钻进去,再不见人。
然而赵长生,却是好像根本没有看到他们脸上表情一样。
依然在那里自顾自评点着神都洛阳当中,各大青楼楚馆,勾栏瓦舍当中的花魁清倌人。
俨然一副此道大行家的模样。
整整一天一夜。
就这么过去。
而赵长生的这些荒唐行径与言论,也是随之快速传遍大街小巷,整个神都洛阳。
正如那个金吾卫统领所想的那样,就是要数这种带点儿颜色的八卦,才最接地气,最令人津津乐道。
当然,这些消息也理所当然地传到了该知道的人耳中。
次日。
伴随着“咚”的一声。
恢宏钟声响彻神都洛阳内外,余音不绝,经久不散。
大周帝国,含元殿外。
林立着无数紫铜锻就的,朱红色殿门缓缓开启。
“朝会起,百官依次进殿!”
专门负责这个的女官运转内力,吐气开声。
悠远高昂,竟似完全没有被钟声压住,
听到这话,大殿外整顿着装仪表的文武百官神情不由一肃,紧忙立正。
然后根据官位高低,井然有序踏进殿中。
只是与以往不同,今天的他们,许多人脸上的愤慨之色都浓烈地几乎满溢宣泄出来。
根本掩饰不住,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想着掩饰。
“参见圣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进殿后,整齐划一跪拜行礼。
宏伟大殿内声音回荡不休,良久之后,音浪渐静,直至寂然。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还是先前那个司仪女官,朗声高喊道。
话音未落,文武当中便不分先后地站出几人。
声音此起彼伏响起,
“臣有本奏!”
“老臣要弹劾一人!”
…………
无一例外,俱是张柬知这种德高望重的功硕老臣。
其他年轻臣子,不是不愿上奏,但是资历地位不足,只能让这些老臣率先开炮。
但是看他们的模样,如果张柬之等人没有取得应有的结果。
这些年轻臣子,也就要不讲武德,一哄而上了。
“诸位爱卿有何要事,不知要弹劾哪个人啊!”
女帝柳眉一挑,沉静开口。
“老臣斗胆敢问陛下,君侯赵长生何在,怎么今日不见上朝?!”
张柬之深吸口气,前踏一步,然后猛然开炮,剑锋直指赵长生。
“这件事,张相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
武曌脸上笑意顿收,冰声说道。
“前些时日,可是张相你力荐君侯负责平定南疆事宜的。
你也知道,南疆错综复杂,非是非是一朝一夕之功。
自从接任之后,长生他殚精竭虑,夙夜不怠,将心思全部放在了这上面……”
静静听武曌说完,张柬之脸上怒容却是没有稍减分毫,火气反而更重。
笏板往上一举,张柬之怒声说道。
“那怎么老臣听到的不是这样。
京中今日已然传遍,说君侯昨天带着金吾卫仪仗去了胭脂铺那里采买胭脂水粉!
堂堂君侯,摄政王,却去做这些事。
真真是不成体统!
而且,而且……”
说到这里,张柬之脸色忽然因为充血变红,连续咳嗽数声,花白胡子随之上下翻动。
竟是因为太过愤怒,一时岔了气。
见状,他的那些门生故旧急忙上前,捶背的捶背,向女官太监讨要茶水地讨要茶水,忙得不可开交。
至于他的任务,要有其他人接了上去。
“而且据说昨晚君侯并未回宫,甚至也没有回自己府邸当中。
而是带着侍女去勾栏听曲,就让金吾卫在外面给他把门!”
某个比张柬之年纪稍小,脸色如铁的文臣,一字一句念道。
声音并不是很大,但是沉实坚定,没有一丝松动。
仿佛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宣读判词。
铁案如山,不容更改。
“没错,赵长生乃是我大周摄政王,居然去这等下九流的地方,置我大周颜面于何地?!”
他这话一出,立时在朝堂百官那里激起强烈反响。
许多早已憋了许多的年轻文臣,不由纷纷跟着开炮。
“赵长生此举,实在是罪无可恕。
微臣奏请陛下,革了他摄政王的权位,再将怂恿他去勾栏青楼当中的奸佞小人推出午门问斩。
还我大周一个郎朗乾坤!”
“赵长生乃是君侯,妇唱夫随。
行事没有体统,有违夫道!”
……
一时间,整个朝堂顿时沸腾起来,吵闹得不可开交。
简直还要胜过菜市场。
不过总算这些人虽然愤怒痛恨,但还没有蠢到极致。
只是将火力冲准了赵长生,不敢提及到他如此举动,实在大打脸女帝。
否则,一旦让武曌觉得丢脸,不唯赵长生,今天有本上奏弹劾他的同样没有好果子吃。
但……饶便如此。
武曌的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身为九州天下古往今来的第一女帝,她的手段毋庸置疑。
虽然人不出内宫,但是神都洛阳,乃是整个大周的事情。
却没有任何能够瞒过她的。
早在这些文武大臣听说之前,就早有人将赵长生的出格举动上报给了武曌。
最开始,在知道赵长生去胭脂铺给自己挑选胭脂水粉时。
武曌与上官婉儿反应类似,也是十分高兴感动。
但是当她听说赵长生又去了白玉狮子楼、映雪楼这些地方见那些花魁清倌人后,可就不一样了。
无论如何,勾栏瓦舍,青楼楚馆这些地方都太过卑贱不堪了。
赵长生去这里,如果让人知道了。
岂不是会在心中,暗暗将她和这些女人比作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