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薇抓起床头的面具戴上,火速打开门,院中里站着霍非和几个亲卫,但都离半夏有点远。
见到她出来,才忙上前帮忙。李凌薇不禁怒道:“半夏病重,为何还让她值守?”
霍非用委屈又无奈地语气道:“城主昏迷送回来之后,本来我和半夏还有几个女兵,轮值的。
但半夏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天夜里她值守之后,死活不让人再进入房间,说是您在休息,不能打扰。
我劝她休息,甚至想硬拉她走,她还跟我动刀。
一副旁人敢靠近此门,她就同归于尽的打算。
硬生生地在这里挺了四天四夜。”
说话间霍非抱起半夏要去找大夫,李凌薇直接让抱到她床上,她亲自照顾半夏。
这才发现,半夏腰间挂着她之前给的灵露,看来她这四天就靠这灵露吊命。
李凌薇心中划过一丝暖流,她大约猜到事情经过,估计是她昏迷中无意识地触到掌心。
人就当着半夏的面消失了,然后没一会人又突然出现。
半夏没有被吓的落荒而逃,也没叫着有妖邪之类的,而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
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不惜举刀守门。直到听见自己的声音,她才再也撑不住倒下。
她是洛白从千万个女兵中挑出来的,忠心和能力,无须怀疑。
再次给半夏喂了些灵露,见她呼吸均匀,李凌薇为她盖好被子,关上门。
听说城主醒了,赵刚、余飞龙纷纷过来。
来人之中还有一个意想不到之人,正是邵州城主,莫天寅。
他一身常服,脸色雪白,明显伤势还未痊愈。
赶在李凌薇开口之前,他一撩下摆,单膝跪下行军礼:“末将莫天寅,参见李城主!”
有些话已不用明说,当众行此一礼,胜过千言万语。
李凌薇也不想与他多说,点头,抬手:“莫大人请起。”
随即郑重道:“本城主与洛将军遇刺;邵州士族闯城门被擒后有匪徒劫囚;
邵州城郊的山林中,突然窜出许多不知名的山匪;
鞑子在山林中躲藏多日,有人暗中相助……
这些事看似零散,却如那珠子,一粒粒串起来,才知是个什么东西。
本城主以为莫大人完全地执掌着邵州城,现在看来,邵州就是个筛子,各方势力都有插一脚。
莫大人,说真心话,之前本城主盼着你的投诚,盼你能归附,我们齐心打鞑子。
现在,本城主真觉得你的作用没那么大。”
李凌薇的声音由于久睡,有些沙哑,略显慵懒,便听在莫天寅耳中,却是字字刺耳,句句灼心。
偏偏,她说的又是事实。
这个邵州城,表面上一片清明,暗地里,却是千疮百孔,罪恶横行。
邵州四方的山匪,有他莫天寅的人,有秦林莆的,有大丰的,有鞑子的,有士族培养的。
邵州军中,同样各方势力都有伸手,更别说文官、商人、帮派这些,哪一个背后都有一股势力。
李凌薇派霍非来邵州扎根,却不知,邵州的土地下早就盘琚了层层叠叠的根系,霍非只浅浅探一脚,就没法再深处。
“莫天寅会向城主证明,莫某人的用处!
城主,末将,请战!”
李凌薇点头:“你,下得去手吗?
敌人的身影布满整个邵州城,也许是你的外室,是你最信任的属下,是你倚重的文官……
这些人,你下得去手吗?”
莫天寅眼睛一凌,李凌薇再次看到当日出云县与她对战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州牧大人。
“他们不忠在先,就不能怨某家无情!李城主,您想要的是一个能做为兵家据点,一争三道的邵州城。
那莫某就送您一座清明的兵家重城!”
大清洗随即展开,除了莫天寅自己行动,李凌薇又让霍非暗地探查,有漏网之鱼,她来处决。
此刻,这些事在她心中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最急切,她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洛将军在哪?”
她似乎平静地授受了那具尸体就是洛白,这让霍非和赵刚等人安心不少。
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李城主醒来之后,仍接受不了洛将军离世,陷入崩溃。
洛将军和城主的感情有多深,他们是知道的。
那种感情,超越了友情和爱情,是能把命托给对方,愿意为对方死的深情。
赵刚嘴唇嚅动几下,小声回道:“在军营,我带城主过去。”
‘洛白’已经换了衣裳,是张梦威帮他换的。幸好是寒冬时节,这具身体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只是,依旧看不清脸,胳膊上的那粒红痣,因为长满尸斑,而变得看不清。
还剩下的一只脚,李凌薇特地比过,穿四十七码的鞋……
张梦威送来‘洛白’身上的遗物,每一件,都是洛白的。那独一无二的衣裳,还有同样独一无二的瑞士军刀。
另有一个黑色的打火机,这是当初两人逃亡的时候,李凌薇给他的‘火折子’,一直被洛白贴身收着。
所以,哪怕这具尸体再怎么面目全非,这一切一切也告诉她,这是洛白。
是她的洛白。
洛白,真的死了。
李凌薇让其他人出去,她要把洛白放进空间里,那一刻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什么。
那空间如此神奇,会不会真的有神仙?
那灵露会不会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
结果她拉着‘洛白’进去的时候,头一次,空间拒绝了。
她不相信地松开手,自己进去,前一秒还风和日丽的草场,瞬间雨夹雪同时落下……
她的心情,如此复杂吗?
再试一次,依旧被拒。
她不甘心地取了些灵露,倒在‘洛白’硬梆梆的嘴里,倒在他的身体上。
静静地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张梦威小心翼翼地进来,嘶哑着声音说:
“城主,冬天土冻住了,要到开春才能让将军入土为安。
军医说将军在这里,很容易传染疾病,战亡的将士都已火化,将军……”
李凌薇的泪水积在她的面具里,凝面一层冰。
许久许久,她才开口道:“准备一下,我亲自,送将军上路。”
送别洛将军的时候,邵州城里所有的士兵都来了,包括龙游军和邵州军。
高高堆起的浇了油的木柴堆,李凌薇举着火把,最后看一眼上面躺着的人。
轻轻地点燃了木柴。
火焰飞舞着,一点点地把洛白吞噬。
她已经哭不出泪,有太多太多话想对洛白说,现在,只能留在梦里说了。
装骨灰的时候,她悄悄抓了一把拿帕子包起来,这次放进空间,到很顺利。
她在云雪群峰选了一座长满松柏的山陵,定为烈士陵园。
洛白和骨灰,和战亡将士的骨灰一起,埋葬在这里。
邵州这边不是土葬,而是山葬,凿开石头把骨灰放进去。
张梦威有提及,要不要送洛将军回龙游城安葬?
李凌薇摇头,表示不用。龙游城,也不是洛白的家乡。她和洛白,都是漂泊的孤魂。
葬在哪里,也无甚区别。
她亲自用刀在洛白的碑上刻下“青山有幸埋忠骨”。
云雪峰名满天下,从此之后,会更加有名。因为这里埋葬着,龙游的战神。
……
埋葬了洛白,她便一心扑在剿灭鞑子和清洗邵州之事上面。
不知不觉,新年将近。她完成了愿望,在年前,一统江南道。
年关将近,邵州城的街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但这份繁华是属于底层百姓的,属于那些被分到田地的佃户。
属于那些由贱籍转为良籍的普通人。
不属于各方势力的暗桩、内应,菜市口的血痕一直没干过,拿大铁刷子刷都刷不干净。
结了冰的早上,这里是一片血红的冰层。
莫天寅就如他说的一样,只要确定是外敌安插的人,不论是什么身份,一律处死。
随着内奸抓清了,围剿鞑子也就得极为顺利,鞑子没了城中的耳目,只会乱窜。
不论他们躲到哪里,都会被无人机找出来。
在火药和手弩的埋伏之下,很快,城外的鞑子便跟冬日游荡的野兽一样少。
甚至为争功,几个团长,天天抓阄来拟定由谁出城杀敌。
有时候,杀人真的很解决很多麻烦事。
年三十那天,莫天寅拿着厚厚的名单来见礼:“城主,邵州城已无半个外贼!”
李凌薇满意地接过名单,问道:“很好,你想要什么?”
她以为莫天寅会想接着做他的邵州牧,不想莫天寅请求道:
“属下想追随城主,杀鞑子,夺天下!”
李凌薇没有拒绝,比起当州牧,莫天寅确实更适合当将领。
他管的邵州城,除了兵力强,别的,都超菜!
“好!不出意外,很快我们就有战事。你知道抚州余飞龙将军,进入龙游军之后,做了什么吗?”
莫天寅点头:“所有将领和士兵,从头接受龙游的练军方式训练,背军规,学习便用新式武器。”
“很好!那便不用我多说,有洛……有赵刚将军做你们的教官,我要邵州军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胎换骨!”
三十的年夜饭,众将领齐聚州牧府,李凌薇饮了三杯酒便离席,任他们吃喝守岁到新年。
她独自回到卧室,看到半夏在小炉子上煮饺子,默不作声地替她盛了一碗,还调的酱汁。
她笑着吃了三个,推给半夏:“今夜你不必守着我,早些休息。”
半夏点头,端着小炉子出去。
她静静地坐在灯下,直到外面传来簌簌轻响,推开窗户,雪花飞舞。
她披上外衣,走到廊下,听城中万家炮竹声响,看飞雪红梅。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这一刻,她深刻理解了这句话,是多痛,多悔,多悲!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她的洛白,岂是同淋过雪?同淋过雨,同经历追杀、兽口、逃亡……
若是如此算来,洛白与她,早已是,共白头。
“城主。”
半夏悄悄来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手炉,她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双冷冻的冰凉。
“我没事,休息吧!”
她转身回房,熄了灯,静静地躺在床上。
然后,进入空间。
她捧着洛白的那包骨灰,推门走进草原,里面养的动物她怕会冻死,全都拉出去了。
准备等自己能控制住心情的时候,再带母马进来。
空间里依旧是冰天雪地,鹅毛大雪比外面的雪还要大。
她用手在花园边上挖了一个洞,把骨灰埋进去,拿过一块木板,想了许久,最后立下:
“亡夫洛白之墓”
多么可悲啊,洛白死了,她才明白,两人之前的感情,是爱情啊!
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呢!
此生,不会再有第二个男子,像洛白一样对她,也不会有第二个男子,让她能全身心的信任。
爱情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
她轻轻地抚着那块木牌,任由泪水一滴滴落下变成晶莹的冰珠。
很久很久之后,她回到卧室。
从此,大夏长公主李凌薇的心,留在了空间草原上。
她活着,只为复仇复国!
秦林莆!宇文牧!我一定让你们也尝尝失去至亲至爱的滋味!
麻烦和事件这件东西,从来不是你做足准备,它才上门的。
而是打的你猝不及防,如睛天之雷一样轰的一声落下。
年初五,李凌薇巡逻军营,发现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严州那边送来的物资之中,一是铜陵专供的生铁,杂质非常多,质量远远比不上几个月前。
二是军粮作坊生产的金砖饼,味道很差,材料也不丰。按她定的标准来看,根本不合格!
她立即叫来赵刚:“给你三天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她看着茫然又无措的赵刚,深深地叹了口气,外敌刚杀完,又出内祸吗?
没有三天,赵刚就查清了饼的事:“严州和龙游的军粮作坊,供不应求。
人手严重不足,陶团长便把一部份军粮,分配给商人来生产。
她说这一点是经过您同意的。”
李凌薇点头:“我确实同意,但我也有严明,一定要按标准来!”
赵刚忙道:“是一时疏忽,让商人钻了空子,他们以为这批军粮是送到台州的,就以次充好。”
李凌薇眉一挑:“送台州就能以次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