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牧同意了，他也觉得今天的风有些怪，船身一直在轻晃，如果前方有旋风，形成水涡船阵必乱。
虽然他不喜欢秦弘，但他身为水师将领，对江上风况水情的了解还是所有人当中最清楚的。
就待平安进入庐江口，再让他去江南道送礼吧！
就这样，秦弘身着私服，立在船头，于前方引路。他目光如炬，紧盯着前方的浓雾，似是想看清那雾后面隐藏的东西。
他看不清雾后，而雾后面的人却看的清楚他的脸。
李凌薇举着望远镜，猛地就见到这么一个中年男子站在船头，说他是武将却未束甲，说是文官可那一脸的凶煞之气难掩。
便问季清哲：“此人是谁？”
季清哲细看一会道：“是大丰的水师将军秦弘，对战船素有心得，训练水师的能力也极强。
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一直不得重用。”
“什么原因？”
“他的母亲，与大丰先太子，也就是宇文苍昱的母亲是同族。先皇后死后，他这一族就一直被太子党打压。
若非他水战能力出众，宇文牧也不会用他。”
李凌薇心一动，能得季清哲一声赞，可见他是真有能力，轰死可惜了。
再举望远镜细看，只见这秦弘的船单独在前方引路，再后面才是战船大阵，竖着东宫旗的战船，赫然也在其中。
“让施诚放过第一艘船，轰后方阵船。秦弘，尽量生擒之！”
很明显，施诚就是这么打算的，跟他一样爱船，喜欢钻研改良战船的人可不多。这秦弘算一个，这么白白轰死，不是浪费！
施诚一挥令旗，他所在的主战舰，慢慢地调整震天雷的方向，瞄向后方敌船队。
震天雷转动，发出一阵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在这个浓雾寂静的江面上，既显得突兀又令人毛骨悚然。
大丰战船上许多人都听到了，但他们不知这是何物，皆茫然地问：“这是什么声音？风声吗？”
“水鸟的叫声吧？还是风吹芦苇的声音？特娘的，这雾浓的什么也瞧不清！”
……
只有船头的秦弘一脸严肃，他猛地侧耳倾听，闭上眼睛细细感受这声音的来源。
就在施诚挥下令旗，第一发火炮要打出之时，秦弘突然明白这声音是什么。
猛地转身朝船队大喊：“敌袭！保护太子殿下！”
大丰军还在发愣，敌袭？哪里有敌人？敌船的身形都没瞧见啊！
秦将军又在发什么疯？
“快！保护太子！敌袭！”秦弘再一次大吼起来，随着他这一声吼，好像敌人特地配合一样。
“嗖”的一声长鸣，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火球砸向一艘战船。
那阵势可谓是惊天动地，炸的四方战船皆被波及摇晃不止，江面卷起千层叠浪。
被炸的战船瞬间断成两截，船上的将士尖叫着随船沉江，有些士兵被炸的血肉横飞，飞到别的战船上，让上面的士兵心颤不已。
“敌袭！敌袭！”
号角声、战鼓声接连响起。
秦弘不断喊道：“升起弩床，瞄向右侧！”他恨自己不在指挥船上，无法令所有战船都看到他的令旗。
只靠喊根本无济于事，这个时候只能祈祷太子承担起职责，带领将士杀出重围。
可惜太子如果是个能承担责任的，他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承担舒州之战的责任，仍到小船上领路。
在看到火炮轰沉一艘船，宇文牧仿佛回到那就渡江，被施诚轰沉自己的船那一刻，火炮响在耳边，耳朵被震的痛疼，眼前发黑，根本无法思考。
再看那炸到船身上的血肉，又想到舒州城外，士兵被旋风炮轰的血肉横飞，有些还飞到他身上……
而眼下四面皆是浓雾，他连敌人在哪都看不清，船阵混乱，有的想退，有的想快速冲进庐江口，有的则在原地打转，哪里还有一战的能力！
直到有人提醒：“快，升起弩床！”
宇文牧才反应过来，挥着令旗下令：“升起弩床！发射！”
可是他没有提前让船只排列好，也未指明方向，有的弩床匆匆升起，羽箭却全射进水里，连敌人的船身都没沾到。
而对面龙游战舰上，施诚失望地看着望远镜：“我当这改良的战船威力多强呢！这弩床一点用也没有啊！”
他久久未发射第二炮，就是想看看这改良的战船到底如何？同时也想看看敌人的水师将领是如何指挥的？
可惜，两样都没看到。施诚失望地举起令旗：“发射旋风炮！“
“嗡、嗡……”又是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并且这次声音不是一道，而是几十道。
最前方的秦弘脸色雪白，大叫道：“不好！敌人要大规模开炮！举起盾牌，所有船只靠左！”
可惜的是，依旧没人听他的。宇文牧还在挥战旗：“升起弩床！”
秦弘气的大骂：“升你个鸟的弩床！方向都没瞄对，弩床没升高，你射鱼啊！”
也许是他蹦哒的样子太引人瞩目，也许是宇文牧终于想到他这个水师将领，忙喊道：“秦弘！让秦将军登船！”
这时几十枚火炮轰开，江上浓烟滚滚，火焰滔滔，恼人的浓雾也染成黑红色。
也不知多少艘战船被击中，也不知多少将士被击落到冰冷的江水中。
仿佛只是片刻，整个江域成了阿鼻地狱。无数呐喊声如鬼哭狼嚎，旌旗染血，江水腥红。
突然，天边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瞬间刺破江上的浓雾，将江面照射的一清二楚。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可宇文牧还是看的很清楚。
他看到一个犹如铁浇铜涛的庞然大物，巨大的船身上几十个漆黑的炮口，还冒着浓烟。
烫金的三个大字无比耀眼“女王号”！
瞬间，他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女王号在这里，凌薇在这里！
“轰隆！”这一次不是炮火声，而是天雷。天雷滚滚，江水滔滔，突然间大雪倾盆。
大雪洗去浓雾，浇灭炮火的浓烟火焰，龙游战船就这样赫然地出现在大丰战船面前。
一艘战舰，足有三艘大丰战船那么大！巨大的炮口，像地狱之门一样瞄准他们。
这一刻，闪电和雷雨仿佛是这些龙游战舰的背景，它们就像天神之物，巨大而威严。
不知是因为突然降落的大雨，还是因为一时无法隐藏，龙游战舰竟然没有继续攻击。
趁此机会，秦弘一个猛子跳进冰冷的江水中，他的亲卫忙大喊：“将军！”
秦弘不理，极速地游到主战船前：“太子！请让末将登船领战！”
宇文牧忙让人放下绳子，拉他上船。而秦弘上船后，宇文牧说的每一句话不是问战况，而是道：
“看到没有？女王号，公主在上面呢！”
秦弘彻底无语，若非心系水师，他真恨不得任由太子自生自灭算了！
特娘的，我们的船都快被轰沉完了，你还想着公主公主！
他语气森然地问一声：“殿下准备怎么做？”
宇文牧激动地道：“让船划过去，孤要跟公主说话！”
秦弘像是哄他，又像是嘲讽一般道：“太子不如站在船头喊一声，看看龙游女王应不应你。这令旗，就交给末将吧！”
说完他夺过令旗，一身湿地来到指挥处，令旗一挥：“升弩床！升至最高点，瞄向右前方！
后方战船撤退十里，李四，给老子满舵！”
弩床升起，羽箭森森，全部瞄向龙游指挥舰，施诚不急反而激动，终于来一个像样的了！
老子就看看，你要怎么打！
“发射！”
“盾牌军上前！”
两人几乎是同时大吼，龙游盾牌军上前，大丰的弩弓密密麻麻地袭来。这一回没有射在江里，全部射向船舱。
施诚欣赏地点点头，攻击力是挺强的，可惜我方战舰比你们的战船高，并且船身坚固，你的弩床根本就射不穿！
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宇文牧站在船头大喊：“凌薇！凌薇你船上吗？孤有话跟你说。”
因秦弘的指挥，才激起的一点士气，被宇文牧这嗓子又给喊没了。太子殿下到底清不清楚眼下的情况？
大丰军是无语，龙游军则是气愤，我们女王的名字是你能喊的吗？
施诚令旗一举，指向宇文牧所在的战船：“震天雷瞄准，给我把他轰下来！”
秦弘反应极快地将宇文牧扑倒在地，推向他的亲卫：“带太子走！快！
右满舵，加速！”
几个亲卫立即拖着他进船身躲藏，就在这时，大炮袭来，船身猛地向左一闪，那一炮击中船尾，船并没有沉。
施诚冷笑道：“你以为你能跑的了吗？”
大丰战船较小，而火炮发射的速度偏慢，差点真让他逃了！
施诚再次挥旗：“所有旋风炮，发射！”
秦弘同样大吼：“升起弩床！后方船队撤退，前方船队加速！”
他心里很明白，打不过的，弩床威力再怎么强，也打不过火炮的，只是拖延一时，能逃就逃啊！
这边李凌薇举着望远镜看的目不转睛，对季清哲道：“看来旋风炮最大的问题是，发射速度太慢。
船身太大，在这江上施展不开，反而不如小船灵活。”
季清哲轻声道：“施将军是按海战造的战舰，这是第一次正式出战，幸好问题不大，以后再慢慢改良。”
李凌薇点头：“虽然我方问题多多，但打起大丰来，还是全面辗压啊！”
两人都没提宇文牧，虽然都听到他的喊声，但现在，他们都愿意忍着怒火将指挥全权交给施诚。
季清哲愤怒的是，他竟然有脸在两军数万人面前，喊公主的名字！从他那卑劣的口中，喊出公主的名字，都是亵渎！
该死！宇文牧就该被千刀万剐！
李凌薇愤怒的是，太慢了，旋风炮的速度还是太慢！
老天爷也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下雨？
我要宇文牧死，一刻都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