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庐州送年礼的车马络绎不绝，也让淮南道的百姓开了回眼，天南地北的宝物和特产，特别是台州、闽州、岭南送来的海产。
那真叫个璀璨夺目，半人高的红珊瑚，龙眼大的珍珠，小石子似的宝石，一斛一斛地装着……
岭南的余将军还特地送了一头完整的巨鲸骨头，打磨的光滑如玉，组装好之后比一间房子还要大！
可把淮南道的百姓给看傻眼了，海里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巨兽！
这一口能吞多少头牛，多少只羊啊？
猛虎在它面前，跟只小猫一样！
怪不得常听说海上财宝多，但危险也多，一个不好一船人就没了。
现在他们相信了，不说风暴和海盗，就这大鱼，来个几只，也能整翻一队战舰！
别说百姓傻眼，李凌薇也傻眼了。
看着送到博物馆，组装好的巨鲸，得，把博物馆特地留出来的大厅，给占的满满当当的。
组装的人员还特地把巨鲸的大口给张开了，那一口好像能吞日月一般！
站在它面前，自己渺小的，就像人类在看蚂蚁一样。
也不知道他怎么打捞上来的？
此刻她脑海中只响起一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一锅炖不下。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大，需要两个烧烤架，一个多糖，一个微辣。”
别过几天莫天寅给送来一只鹏的骨架子啊！
“余飞龙送本王这个做什么？”
季清哲同样看的目不转睛，他在岭南多年，可没打过这么大的鱼啊！
“许是觉得王上没见过，特地送来给王上开开眼。”
李凌薇：……确实开了眼！
留在博物馆做化石吧！漠北那地方还有恐龙骨头，待一统天下，就让人去挖了，跟这鲸做个伴。
余飞龙除了送个大鱼骨头来，还送了许多岭南特产，果干、糖果、干米粉、干海鲜等等。
这家伙也缺钱，想把在岭南的龙游军全副武装，再多造些战舰，才好打天竺。
所以才送这么多不值钱的年礼来，估计值钱的宝贝，跟李凌薇一样，都卖了攒钱造武器。
凡是吃食，李凌薇都不带留一点的，一半送给军中，一半送到民兵团长那里，当年礼分发给百姓。
因为来一份年礼，她就送一些给百姓，而她自己又总往军营跑，吃喝在军营，也不知外布怎么传的。
腊月月二十八的时候，王府一守卫突然来报：“王上，半夏队长请您速回女王府一趟。”
李凌薇不解：“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季清哲轻声道：“臣陪王上回去看看。”
待两人匆匆赶回女王府，却见王府门外半条街，排了一条龙的长队，排队的人有普通百姓，也有商贾，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有人提着篮子，有人牵着羊，有人抱着鸡、鸭，有人扛着袋子，没有空着手的，都有秩地排着队。
李凌薇第一反应是，他们来王府领过年的物资，转头对季清哲道：“团长宣传没到位吗？
领物资要到城门口的民兵大营啊！”
这时百姓看到女王和季相，皆跪下行礼，呼道：“女王万岁。”
李凌薇手抬道：“大家快起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面见本王？”见一老人起来艰难，她忙上前扶了一把。
这时却听众百姓表情真挚，满是心疼地说：“我等听说女王把所有年礼都分给了百姓，自己府中空缺，只能到军营吃喝。
我等实在于心不忍，女王千金贵体，怎么能吃这样的苦！
女王别嫌弃，这是老朽织鱼网挣的工分换的鸡蛋，女王留着吃。”
“我们这样的贱命，有口粗粮吃就能活，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吃上女王的年礼。
这是我家养的牛，已经还够租借的工分了，女王杀了过年吃。”
“女王女王，这是我家攒的粟家，给您熬粥……”
百姓七嘴八舌，挤着上前，将手中的东西都塞给她。季清哲和那护卫忙护着李凌薇进府，这时半夏听到动静匆匆出来。
“大家别挤，将东西放在脚边，排好队！”
李凌薇愣愣地看着这些朴实的百姓，只觉眼眶发热，喉咙发痒，她觉得自己一出声，就会哭出来。
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百姓对自己的感激和敬仰。
我汉人百姓，要求是如此的低，只要能吃饱，就能把一切都奉献给君王。
所以，我为何要设私库？
季清哲你看，只要我有需要，百姓们便愿意将家中最有价值的东西送给我。
往女王府送东西的百姓越来越多，李凌薇只收了最前面十个代表的，其他人的东西都让他们拿回去。
真诚地道：“多谢众们乡亲，我并非没有吃食嚼用才去军营的，府中什么都不缺，大家不用担心我。
只要你们能过个好年，我就满足了！”
众人皆高声道：“今年都能过好年！工坊发了新衣裳，发了年礼，家里啥都不缺。
都是女王带来的福气，我们才能过个富足年啊！”
……
送走这些百姓后，李凌薇看着桌子上的十样年礼，最寻常，最普通的年礼，她却觉得是最珍贵的东西。
这是百姓对她的认可，是她收到过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她把那只活鸡养进空间，一筐鸡蛋让半夏送到厨房，现在就煮几个来吃。
这时她看到一个紫藤编织的小盒子，当真是精致啊！这要在后世，绝对能当工艺品卖。
不禁拿起来把玩一阵，季清哲见她只玩盒子，便轻声道：“不妨打开看看。”
李凌薇点头的同时，将盒子盖子取下，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她彻底破防了，一股暖流从心口涌向四肢，眼眶瞬间起雾。
最近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变多了。
盒子里装了六颗糖，两颗奶糖好，两颗芒果糖，两颗荔枝糖。
其中那颗奶糖被捏的微微变形，可以想像，它的主人是怎么将它攥在手心里，然后又郑重地装进盒子里的。
她知道岭南糖是怎么做为奖励发给百姓的，各个基建工地，还有工坊，每天只有工作做的最好的十个工人，能发两颗糖。
每一个领到糖的人，就像将士领到女王发的勋章一样欣喜。
而现在，这个辛辛苦苦攒了六个糖的百姓，将它全部送给了自己。
李凌薇闭上眼睛，将眼中的热泪逼退。而后对季清哲道：“把这个人找出来。”
季清哲轻声问：“王上要奖励他什么？”
“他编藤的手艺很好，可评为非遗大师。”
“非、遗？大师？”
待李凌薇细细说了什么叫‘非物质文化遗产’，季清哲彻底愣住了，半晌才道：“这样的藤编，很多人都会。
就像每个女子都会女红一样，普通百姓家的男子，都有一门手艺。藤编、草编、竹编之类的，太过寻常了。
如果公主要评藤编大师，怕是淮南道百姓，人手一份证书。”
李凌薇能感觉到季清哲强忍着的笑意，确实，在他看来，这是挺好笑的。
没办法，这年头连老虎都不是保护动物，蜀中的黑白花熊更是组队下山到百姓家偷吃的。
上回蜀中送物资，李凌薇看到送的毛皮中有国宝的皮，瞬间头顶发麻，冷汗直流。
这要被查到，会刑的！
待反应过来，这年头熊猫还不是国宝，并且多的当地成灾，常常下山到农户家偷盐偷吃食。
百姓不敢打，就找民兵去猎。
想想千年后熊猫的地位，李凌薇特地给曹慎写了封急信，不可猎杀黑白花熊！
若下山扰民，可驱赶到山林。此熊爱喜鲜竹，可在山林中多种竹，若冬天缺少食物，可投喂鲜蔬……
因为李凌薇这封信写的太正式，且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花熊的喜爱，以及严厉禁止猎杀的军令。
让曹慎摸不着头脑，女王应该没见过花熊吧？怎么会喜欢这种憨傻的东西？
一般的女子不是都喜欢小狗小猫吗？再有就是喜欢骏马。
不愧是女王殿下，连喜欢的动物都与旁人不同！
就这样，熊猫逃走了被猎杀的命运。本来曹慎想抓几只送到庐州，被李凌薇拒绝了。
不是不想养团子啊！谁能拒绝养个国宝当宠物！
但咱现在要打仗，也没空建个好点的动物园，团子来了不是委屈了吗！
等着哈，等本王登基称帝，专门建个竹林，养一群团子。
扯远了，接着说糖果的事，就算不能给这糖果主人评成大师，李凌薇也觉得这份礼物太贵重，她得回礼。
只回他一人怕他被人嫉妒，便给这十个代表都回一份礼物，半夏准备的，都是寻常百姓需要的东西。
木炭、棉布、白面、盐、猪肉……当然还有一大包糖果。
又叮嘱一声：“这个紫藤盒子的主人，问问他需要什么？满足他一个愿望。”
不多时半夏回来：“是个十六岁的少年，他的愿望是进书院读书。”
这次连季清哲都对这少年来了兴致：“哦！他叫什么名字？淮南道还没个像样的书院，不如让他到静州书院。”
“姓顾，名留白。其父是正德年间的举人，在官府做小吏，死在了大丰人手上。他成了孤儿。”
顾留白。
李凌薇默默念一遍，许是名中有个‘白’字，让她格外偏心一些。
点头道：“那就送他到静州书院，本王资助他百两白银到静州安家，让他好好读书，以后能为本王效力。”
……
转眼到了腊月三十大年夜，李凌薇早早到军营，跟众将领们一起吃年夜饭。
因为知道自己他们放不开，吃敬了两杯酒，吃了几个饺子，她就先离席了。
回到女王府，让半夏自己去吃喝，她早早躺进温暖的被窝中。
待半夏关好门，她立即进入空间草原，在一大片葡萄架中，找到洛白的碑。
默默无言地躺到碑旁边，轻轻地抚摸着碑上的字，仍由忍了几天的眼泪，如珍珠般坠落……
季清哲同样早早离了席，他无声地跟在李凌薇身后回到女王府，在自己的小院中，温了酒，煮了一个羊肉锅子，备了一桌小菜。
铜炉滋滋地烧着，他却无法挪动脚步去请李凌薇。
公主她，今夜愿意见我吗？
……
漠北的雪夜星空下，洛白同样刚刚和将领们吃了年夜饭，也同样是喝了两杯酒便离了席。
他独自骑着马，提着一壶酒，来到城中最高的城楼上面，遥望南方。
公主，过了今夜，我们分开就两年了。
你，是否已经忘了我？
两年，好快又好慢长！无数个深夜里，思念蚀骨，痛彻心菲。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坚持下来不去找公主的？
为了帮公主实现愿望；为了不再以护卫的身份站在公主身后，而是与她并肩；为了更长远的未来……
可是，我好想你啊！公主殿下……
洛白是年后收到李凌薇的急信的，那一刻，他激动的差点失控。
一把从部下手中夺过信，强忍着立即拆开的冲动道：“出去，关好门，没本王命令，谁都不可以进来！”
随即才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拆来，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瞬间，洛白只觉那些字变成一把把小锤，锤击着他的心脏。
许久许久，他才忽略掉字迹，而是去读信上的内容。
公主让他请旨回京都。
为什么呢？
不过，管他为什么！
公主之命，他唯遵之！
当漠北亲王请旨回京都为丰帝贺寿的时候，丰帝非常开心，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赞亲王有孝心，准了他所奏，让他即刻起身回来。
宇文牧依旧在幽禁，哪怕过年祭祀时，他连上几道折子请罪，皇上都没同意让他参加祭祀。
一个太子，没能参加过年的祭祀大典，那跟告诉天下人，他已经被废了有何区别？
待听到宇文苍昱要回帝都的消息，宇文牧脸色青白：“父皇终于忍不住了吗？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废了孤！”
很快，他的人又打听到另一个消息，一个让他气愤不已，百感交集的消息。
龙游女王在淮南道边界囤兵数十万，且，她和宇文苍昱有联手。
待听了部下打探到淮南道一战时，宇文苍昱和莫天寅联手杀左贤王。
就在年前，龙游女王给宇文苍昱送了一封信。
宇文牧彻底坐不住了，他能忍受皇帝对他的无视和怒意，皇帝不喜他，他自小就知道。
但也能忍受宇文苍昱对太子之位的觊觎，他跟宇文苍昱毫无兄弟之情，当年他母妃没能杀死宇文苍昱。
后来他又几番派人刺杀，也没能杀死宇文苍昱。
两人早已是不死不休，成王败寇，夺嫡之战，不论是谁登大宝，都会第一时杀了对方。
但他绝对不能忍受的是，宇文苍昱竟然敢染指李凌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