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人的聚会，在经过某两个人跑到断腿的准备后，终于开始了。

这是个秋高气爽，明月高悬的夜晚，院落之外燃着一堆篝火，篝火旁是一截五人合抱那么粗、半人多高的树桩，经过苏辰的简单加工后当成了桌子用，上面摆满了瓜果点心，还有酒水和……好几条鱼。而篝火旁，还有用树枝穿着的鱼，正架在火上烤，数了数，正好在座各位一人一条。

“早听说苏兄的烤鱼乃是一绝，闻这味道果真不同凡响。”商泣云笑着对正在撒调料的苏辰说道，他的位置离篝火近，烤鱼的香气他率先闻到了。

“过奖过奖。”苏辰微微笑道。

“我的技术也不差哟。”曦月插嘴道，这里的人就属她最高兴了。

苏辰忙着烤鱼，龙卿言一边打下手一边幽怨地看着那几个相谈甚欢的人，便悄悄地对苏辰说道：“兄弟，你干嘛这么任劳任怨的？”

苏辰悄悄地回答道：“没办法，你看他们哪个像是能下厨的？”

龙卿言偷偷瞟了曦月她们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唉，我也不像下厨的啊，干嘛把我也支使过来。”

苏辰斜睨着他：“你忍心我一个人在这忙么？”

“当然！”龙卿言理所当然地说道。

苏辰无语了，甩了他一个白眼。

不多时，鱼烤好了，香气能飘出十里远，让人食指大动。十条鱼分成两盘被端上桌，苏辰和龙卿言也终于可以歇歇了。

“辛苦两位了。”曦月笑嘻嘻地说道。

“知道就好。”龙卿言白了她一眼。

桌子围满，就可以开动了，众人拿起临时做的筷子，纷纷去挑鱼，除了曦月、龙卿言、苏辰还有宫亦谣，都满是好奇。没办法，白天的时候，曦月把苏辰烤的鱼吹得天花乱坠，而在座的另外六人都还没尝过苏辰亲手烤的鱼，怎会没有期待？

“怎样？”作为主厨，苏辰还是很想知道众人的看法。

“确实比天女妹妹的手艺好得多。”雪菲称赞道。

曦月一听，不乐意了，拉下脸说道：“平常我烤的鱼你可没少吃，别昧着良心好么？”

雪菲笑道：“哪有，我这是实话实说。”

羽银泠也笑道：“我也觉得苏辰的手艺更好。”

曦月委屈地抱住身边宫亦谣的手臂，撒娇道：“宫姐姐你快来评评理，到底谁手艺更好？”

宫亦谣苦笑：“我也没尝过你的烤鱼，没法评价呀。”

“哼，都欺负我！”曦月憋着嘴，更委屈了，而众人皆笑了起来。

席间，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十条鱼吃完了，曦月自告奋勇去处理了剩下的，结果出乎意料，她的手艺和苏辰比居然不遑多让，又引来一阵欢笑。至于酒嘛，有长生殿的这三位在，当然不缺，而且是极负盛名的醉花荫，即便不是百年醉花荫，也是其中的极品，作为长生殿的核心弟子，他们带在身上的酒当然比春风楼中供应的更好。

酒过三巡，华烨和青嵇明显是喝多了，脸上虽然看不出来，但他们勾肩搭背靠在一起，一边说悄悄话，一边放肆大笑，活像两个神经病。雪芳和雪菲两姐妹脸颊通红，呆呆地坐在那儿，雪芳还忍不住打了个酒嗝儿，反应过来的她连忙捂住了嘴，这一幕大概是被华烨看到了，他指着雪芳哈哈笑了起来。

雪芳借着酒劲儿，拍桌而起，怒喝道：“笑你大爷！找揍呢！”

其余人等：“……！”

羽银泠拉了拉曦月的袖子，小声问道：“雪芳姐姐不是挺文静的么？这是怎么了？”

曦月悄悄答道：“大概是喝醉了，本性暴露了。”

“哟，小丫头片子脾气还不小，出去练练去？”华烨不甘示弱，强硬地回道。

“练练就练练，当老娘怕你啊！”雪芳也是“豪”气冲天，不让须眉。

一龙一鸟出去了，不多时，外面就传来各种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座的眼力都不差，黑夜中视物不成问题，能够看到雪芳和华烨打架的地方有大树折断倒地，还有乱石四溅，一会儿冰晶飞旋，一会儿火焰冲天，到后来，直接就看到一条火光缭绕的赤龙和一只雪白优雅的雪鸾鸟飞上了天空，打得更激烈了。

“他们没问题吧？别打出真火了。”苏辰问龙卿言。

“那你注意看着点啊，咱们这群人里只有你能去劝架。”龙卿言说道。这倒也没错，华烨和雪芳都已经是元婴高阶，实力本就不弱，这里也就苏辰稳压他们两个一头，真要劝架，最好由苏辰去。

另一边，曦月、羽银泠凑到宫亦谣跟前，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不时有笑声传出来；商泣云在和青嵇谈论一些诗词歌赋，颇有相知恨晚之感；苏辰和龙卿言有一茬没一茬地喝着酒，聊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顺便盯着打得正欢的华烨和雪芳，还有明显喝断片了一直没缓过来的雪菲。

对面三个美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高兴地时候就碰个杯，不知不觉又喝下去不少，三女靠在一起，曦月在左，羽银泠在右，宫亦谣居中，相互之间搂搂抱抱，别提有多亲密了，俨然已成闺中密友。

夜已深，但打架的两位从地上打到天上，又从天上打到地上，还没完了。龙卿言呵欠连天，对苏辰说道：“老苏，你去把他们两个劝回来吧，我实在困得不行了。”

“搞笑呢？你真会觉得困？”苏辰翻着白眼道。

“我真的想睡觉了，这醉花荫的酒劲儿可真大。”龙卿言揉着脑袋说道。

“好吧。”苏辰无奈道，他看了眼伙伴们，雪菲已经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曦月直接枕着宫亦谣的腿睡着了，羽银泠还好些，头靠在宫亦谣肩上也是昏昏欲睡，倒是宫亦谣，在苏辰看过去时也看了下他，轻轻一笑。青嵇和商泣云大概是酒劲过了，见到几位姑娘如此姿态，也提议让她们先歇息为好。

“那个，雪菲就让青嵇带一下，我带曦月进屋去。”龙卿言说道，羽银泠当然是交给商泣云，这没啥说的。

宫亦谣则道：“照顾好她们就行，不用管我。”她看着确实还清醒的很，不需要人顾着。

于是，龙卿言背着曦月，青嵇背起雪菲，商泣云抱起羽银泠，一同进了这里唯一的一件屋子，把她们仨儿放在竹屋里唯一的竹榻上。

“幸好她们都够苗条，要不还睡不下呢。”龙卿言感叹道。

“应该说这竹榻够大，要不然睡不下她们三个。”青嵇纠正道。

“还不如说咱们想的周到，提前把这张竹榻加宽了。”商泣云轻轻地摇了摇头，颇有些无奈。

“走吧，我们就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咯。”龙卿言说着，率先离开，另外令人也跟着走了，他们决定就在院落中，以修行度过今夜。

门关上后，曦月的眼睛悄悄睁开了一条缝，然后搂着已经睡熟了的羽银泠和雪菲，也睡了过去，一脸满足的神色。

装醉，她可是一把好手！千杯不醉简直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醉花荫能醉倒修士，可对她就是没那么大作用。曦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倒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而且她绝对信任龙卿言等人，装醉不过是享受那种被照顾的感觉。

被苏辰劝回来的华烨和雪芳，又在酒桌子上继续拼，划拳、行酒令，酒喝没了就用剩下的糕点来代替，两个家伙闹闹嚷嚷的，就没有消停的意思。

宫亦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俩，苏辰已经无话可说了，叹了口气。

“我们去走走吧。”忽然，宫亦谣对苏辰说道。

“嗯？”苏辰愣了下，还没反应过来。

“陪我去散散步。”宫亦谣站起身，往灵湖边走去。

苏辰这才反应过来，宫亦谣确实是在邀请他，连忙跟了过去。

灵湖边上，两人并肩而行，但谁也没有开口，宫亦谣微微低着头，神情宁静，看不出有什么。苏辰则在胡思乱想：“女神这是要干嘛？她是想和我说什么话么？可是为什么一直不说呢？难道她看出了我对她的仰慕之情？难道她对我也有什么心思？哎呀，这谁顶得住啊！天哪，我是不是先开口比较好？可是，说些什么才能显得我风趣又不失文采？唉，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宫亦谣轻声说道。

“嗯？以前没有和朋友聚会过么？”苏辰下意识地接口道。

“如果不算银泠和泣云的话，我其实没有什么朋友。”宫亦谣笑了，但笑容中满是苦涩，“在此之前，我的日子就是修行、修行、再修行。有时候也会跟着师尊外出，也会替师尊处理师门内的事务，但无论如何也没法像今天这样无忧无虑、只需要开心地笑着就行。”

她伤感地看着清澈的湖水，捋了捋耳边的秀发，又继续说道：“其实，我真希望没有今天。”

“为什么？”苏辰不解地问道。

“食髓知味啊。”宫亦谣叹了口气，如此说道。

苏辰有些明白了，宫亦谣虽然风光无限，但她的生活也可以说单调至极，自小就在师门修行，因为出众的天赋而被视作未来的掌门来培养，在修行之余，只有琴棋书画作伴。直到与苏辰、曦月和龙卿言认识，她才知道原来修士的日子也不只是一味地修行，也可以过得有滋有味。

在观星城的春风楼，她与曦月三人吃了一顿饭，让她对不同的生活有了向往，但她明白自己肩上的责任，所以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起，也没有刻意去做些什么，仍然继续着过去的生活，似乎一切都没有变。

但今日这场聚餐，她是真的开心，而她也会始终记得这份心情。她若有所贪恋，就会厌恶既定的生活，而这会导致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所以，宫亦谣既享受着，也苦恼着。

“有美好的回忆不好么？”苏辰说道，“谁不是在负重前行呢？曦月要继承北冥的大统，龙卿言还要面对未来的太子之争，可你看他们两个却过得没心没肺对吧？”

“嗯，是啊。”宫亦谣点了点头。

“可是，他们谁也没有忘记肩头的重担，也从来没想过要逃避。”苏辰继续说道，“你只是看到了他们没心没肺过日子的这一面，却没见到过他们是怎样刻苦修行的。”关于这一点，苏辰知道得很清楚，在竹剑谷那两年，不仅是他在苦修，曦月和龙卿言也一样，所以那时他们的修为才几乎没有差距。如今苏辰能够领先同辈，不过是有得天独厚的际遇罢了。

那两年，曦月逢节必过，还要非得有苏辰、龙卿言作陪，可以说是自己爱玩还要拉着同伴一起。然而三人的修行却从来没有落下，究其原因，是他们都各有动力。

苏辰要强大起来，沉冤昭雪、报仇雪恨；曦月要成为北冥之主，问鼎大道顶峰；龙卿言要面对龙族内部的激烈竞争，统御东荒，然后光明正大地娶心上人过门，给她想要的生活。

“日子如何过，当由自己决定。即便负重前行，也不妨碍我们开怀大笑，我觉得这样的人生才有意思。”苏辰说道，“你以前没什么朋友，没关系，现在不是有了一群么？我相信这样的聚会不会只有一次，以后还会有很多次的，就算你当上了长生殿的殿主又怎样？难道当了殿主就不能和朋友聚会了，就不能笑了，就得天天板着个脸么？没谁这么规定吧？”

“……”宫亦谣没说话，她忽然有豁然开朗之感，因为苏辰说的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

原来，两者是可以兼得的么？

“谢谢。”宫亦谣道谢，她神情中的迷茫和苦涩渐渐消失，转而有另一种光芒在她眼中亮起。

她再次笑了起来，让天上的月亮都失去了光彩，苏辰不禁呆住了。

“对了，你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吗？”宫亦谣忽然调皮地问道。

“哈？”苏辰没有反应过来，思维卡壳了。

宫亦谣没等他答话就蹦蹦跳跳地走了。这会儿的她，满是小女儿风情，苏辰想扇自己两耳光，看看是不是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