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客房里，苏妍缩在一个角落里，浑身发抖，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苏辰和宫亦谣进来的时候，曦月正隔着一小段距离，温言细语地安慰着苏妍，但他们两个一进来，苏妍仿佛又受了惊吓，尖叫了起来。

“妍儿，是我啊！”苏辰越过曦月，来到苏妍跟前，颤声说道。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苏妍惊慌不已，哭喊着往后退，可她已经退无可退，这里已经是墙角了。

苏辰不顾一切地抓住苏妍肩膀，喊道：“我是你的师哥，你的辰哥哥！”

“师……哥……”苏妍茫然地看向苏辰，“辰……哥哥……”她眼神浑浊，神智都已经不清了。

“嗯，是我。”苏辰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心却痛到难以忍受。苏妍承受了那么久的折磨，而他现在才找回她。十年啊，整整十年啊！她过着非人的生活，可他呢？这样的对比太过残酷，他算是个合格的兄长么？

“哥哥……”苏妍呆呆地看着苏辰，慢慢镇静了下来，随后扑进苏辰怀里，大声哭了起来。

宫亦谣和曦月对视了一眼，默默地离开了客房，等在外面。

好一会儿，苏辰才出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宫亦谣见状，问道：“怎么样了？”

苏辰说道：“她神智有些不清楚，我刚刚把她哄睡着。”

“任谁被困在那种地方都得出点问题。”曦月叹道，“真的像噩梦一般。”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宫亦谣柔声问道。

“我也不知道。”苏辰颓然道，“脑子有些乱，我想静一静。”说完，苏辰回到自己那间客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宫亦谣想要跟进去，曦月拉住了她，说道：“让他自己考虑下吧。”

看着紧闭的房门，宫亦谣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能理解苏辰的心情，也很想去安慰他，但也许曦月说得更对，现在的苏辰更需要一个人静静。

直到晚上，苏辰也没有离开房间。倒是龙卿言、商泣云和花彦忻养好了伤，纷纷来关心苏妍，结果一听苏妍的状况，都面面相觑，心情很沉重。一来，苏妍是苏辰的妹妹，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们既同情又心疼；二来，苏妍是为苏辰翻案的关键证人，可她现在神志不清，怎么去作证？

“为今之计，是让苏妍好好休养，等她恢复正常之后再说。”宫亦谣轻声道，苏辰心中难受，她亦不好过。

“要不我们带苏妍回师门？”羽银泠道。

“嗯，这样也好。”商泣云道，“苏妍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到处走动，我们把她秘密带回师门，一方面防止李淳罡对她不利，一方面也好照顾她。说不定，还能请长辈出手医治苏妍。”

众人点了点头，这的确是最稳妥的安排。

“好了，这件事儿算是解决了。”曦月微笑道，“大家也别苦着脸了，至少苏妍找回来了，还有复原的希望，离完成我们的计划又近了一步。”

“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大吃一顿庆祝一下？”龙卿言翻了翻白眼，说道。

“不行啊？”曦月哼道，“心情是会互相传染的，老苏这会儿还把自己关着，显然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把他叫出来喝上两杯，总比一直闷着好。”

“那我去叫他。”宫亦谣笑了笑，说道，“泣云，你去安排一下。”

“嗯。”商泣云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苏辰的房间黑漆漆的，宫亦谣敲了敲门，却没有回应。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连忙推开门进去。

她点燃烛火，照亮了客房，却见苏辰躺在床上呆呆出神，这才松了口气。她是真怕进来之后见不到人，在秘境中的时候苏辰就因为苏妍而入了魔，这会儿他人要是不见了，多半是要去干什么疯狂的事。

宫亦谣在床边坐下，望着心上人，眼中满是柔情。

就这样呆了一会儿，宫亦谣柔声道：“我会带苏妍回长生殿，请师门长辈医治。在你决定回师门之前，就让她留在我那里，我会好好照顾她。”

“谢谢。”苏辰低声道，闭上了眼。

“我知道你心里很痛，也在怪自己。可之前你没有去找她，一来是不知道她的下落，二来是你自身难保，这并不能怪你。”宫亦谣轻声道，“如今妍儿找回来了，玄陵真人也快要出关了，其实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等你回到师门，沉冤昭雪，你和妍儿就可以回家了，苏前辈和白前辈在天之灵也会为你们高兴的。你是个好哥哥，我相信妍儿也不会责怪你。”

苏辰睁开眼，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宫亦谣。

宫亦谣一下就脸红了，但她分明能感受到苏辰在发抖，在低声地说：“我真的好恨自己，如果我能早点找到妍儿，她就能少受一点苦。可我这些年在做什么，我真的有在意过她吗？我真的配做她的哥哥吗？”

“真是个傻瓜！”宫亦谣也抱住他，笑着说道，“天底下最大的傻瓜。”脸上有笑容，也有泪水。

春风楼的一个雅间里，苏妍紧紧抓着曦月的胳膊，有些紧张地望着同桌的几人，尤其是看向龙卿言、商泣云和花彦忻的时候，眼中甚至还有一丝丝恐惧，搞得龙卿言三人郁闷不已。

“话说咱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身正气，怎么看也不像坏人啊？苏妍干嘛这么怕我们呢？”龙卿言纳闷地说道。

“说明你长了张欠揍的脸。”花霁语白了他一眼。

“小妍，吃块桂花糕。”羽银泠温柔地笑着，递给苏妍一块糕点。

苏妍怯生生地接过桂花糕，低着脑袋吃了起来。见她这样子，羽银泠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坐在了苏妍的另一边。苏妍偷偷看了眼旁边的大姐姐，眼中的紧张消失了许多。

雅间的门打开，苏辰和宫亦谣前后脚进来，而宫亦谣脸上还有红晕，某个八卦男和某个极品女不约而同吹了声口哨。

花彦忻捂着脸拉了拉花霁语的衣袖，曦月则毫不客气地瞪了龙卿言一眼，这两货嘿嘿贼笑，交换了一个默契十足的眼神。

苏辰白眼一翻，懒得理会那两货，在曦月旁边坐下，宫亦谣则大大方方地坐在了苏辰旁边。

“妍儿什么时候醒的？”苏辰问曦月。

“半下午的时候，醒来的时候情绪不太稳定，我和亦谣、银泠、霁语哄了老半天，才让她相信我们不会伤害她。”曦月幽幽说道。

苏辰神色一黯，这种事本来该他来做，结果他光顾着自责去了，反而是朋友帮他照顾着妹妹。

除了一声“谢谢”，苏辰也找不到别的话说了。

“谢谢就算了，谁让我们摊上了你这个坑货呢。”曦月无奈地说道。

“当我没说过。”苏辰悻悻地别过脸。

菜肴上齐后，众人开始动筷子，羽银泠和龙卿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知从哪儿拎出了一大坛子酒。

这次小小的宴会，结局当然一如往常聚餐，花霁语完美代替了曦月，和羽银泠一起把龙卿言灌倒了；曦月则一直照料着苏妍，没怎么闹腾；花彦忻和商泣云属于有共同话题的那种人，从诗词歌赋谈到修行经验，聊得不亦乐乎；宫亦谣虽然对喝酒有了阴影，当她还是没挡住花霁语的攻势，又一次喝醉了，正靠着苏辰的肩小憩。

看着吵吵闹闹的朋友们，苏辰心中的烦闷也一扫而光。宫亦谣说得对，也许晚了点，但苏妍终究找了回来，假以时日一定可以恢复正常，以后他会好好照顾师妹，这样才能对师父师娘有所交代。现在也不是悔恨过去的时候，重归师门不是那么简单，需要做好安排，更需要掌握关键性的证据。

等今夜之后，或许该和大家伙商量下了，再上秦王岭、重返道武宫，务求毕其功于一役，不能给李淳罡任何反扑的机会。要做到这一点，仅凭他们一群晚辈绝无可能，只能求助于各自所属的宗门势力。目前来看，长生殿方面不会有太大问题，风倾苓一系是实际掌权人，而有了戮魔鼎的铺路，届时长生殿出面相助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龙族方面不好说，最大的可能性在白非涟身上；北冥方面，苏辰觉得自己迟早要走上一遭，当年的诛魔之战北冥亦有参与，也许苏辰能从北冥那里得到更多讯息，毕竟相比长生殿，北冥凰族底蕴更深。

而自身的修行方面，在真正回家之前，他需要一个地方来磨炼自己，想来想去就只有魔隐森林最合适。

苏辰想了很多，也做下了一些决定。低头看了眼宫亦谣，不禁轻轻一叹，两人在一起还没多久，就要暂时分别，他心里也有些不舍。但他明白，两人想要真的长长久久，这暂时的离别就不可避免，因为他是去变强。

心中有了更深的牵挂，苏辰也更有动力，短时间内是为了回家，放到稍远的未来，是为了真正能配得上宫亦谣。在更远一点的未来，便是实现他入道的初衷，续写剑修的辉煌，问鼎人道极境。

而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嘿，想什么呢？”花霁语在苏辰面前挥了挥手，把他拉回了现实。

“在想一些未来的事。”苏辰笑着答道。

“哦，是不是在想怎么把长生殿的圣女娶回家啊？”花霁语调侃道。

苏辰老脸一红，也不否认：“现在的我还打动不了长生殿的前辈们，必须得拿出点实力来才行。”

花霁语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这倒没错，无论修界还是凡间，都讲究个门当户对，你拿不出让长生殿认可的实力，人家凭什么把圣女给你啊。在我们青丘国也是如此，有时候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都没法自己做主的。”说着说着，花霁语的脸色就黯淡了下去。

“你遇到了这种事？”苏辰皱眉问道。

“其实我就是为了逃婚，才跑到徐州这边来的，哥哥怕我出事，才一路跟随保护。”花霁语噘着嘴说道。

苏辰心中纵有猜测，但真被证实了，还是被雷得不轻。他迟疑道：“对方不好吗？”

“说不上，反正那家伙我一直看不上。”花霁语嘟囔道。

“呵呵，我觉得吧，你不妨试着跟他相处一下，或许就看对眼了呢。”苏辰笑道。

“还是算了吧，老娘的婚姻老娘做主，父王要是逼得急了，老娘就一辈子不回青丘了！”花霁语豪情万丈地说道。

苏辰摇了摇头，小狐狸满身酒气，脸色通红，明显是喝多了说胡话。

那可是自己的家，怎么能不回去？即便有诸多不满，也总有值得牵挂的地方。就像龙卿言，无论多不喜欢东荒那个地方，可他也放弃了远离东荒的想法，只因他的挚爱在东荒，他的恩师、兄弟在东荒；又如苏辰自己，虽然有李淳罡祸害了他一家人，但他仍然要堂堂正正的回去，只因道武宫里还有疼爱他的师公，有一直很照拂他的大师兄和三师叔。

游子总有归家日，落叶总有归根时。他们都不是无根的浮萍，都是有家可归、有家应回的游子，暂时不回去，只是和家里人闹了矛盾而已，等矛盾没了，心里的结解开了，就该回家了。

苏辰又看了一眼宫亦谣，说起来她似乎也从来没提过父母、亲人什么的，在拜入长生殿之前，她有着怎样的生活呢？苏辰忽然很想知道她进入长生殿之前的事，也没来由地想见见她在凡间的家人。

“要不这次离开前问问她？”苏辰摸了摸下巴，思忖道，“不过这样会不会太唐突了？万一惹她不高兴了怎么办？”想了想，他觉得这个想法有些欠妥，宫亦谣一直没提过她凡间的亲人，或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不愿说定有她的考虑，苏辰还是选择了尊重宫亦谣的隐私。

酒足饭饱之后，大家都各自散去，苏辰走在最后，扶着宫亦谣慢慢回客房，来到楼梯口的时候，宫亦谣忽然在他耳边说道：“你和霁语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等你，无论百年千年。”

苏辰浑身一震，嘴角轻扬，柔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