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剧,跳台,专选抗洪新闻。为不打搅在正厨房干活的母女,他还特意调小了音量。
“军民团结一心,众志成城,共抗洪水……
但没有人敢松懈,身后就是78万人民。酷暑,有人中暑,有人晕倒,但没有人撤退……
这是人民解放军用血肉之躯为汉江铸起的大堤。”
正在厨房帮妈妈摘菜的江可欣断断续续听到客厅里的新闻播报,便拿着一盆青菜走了出来。
做到江大山身边,一边看一边摸到遥控器,把声音调大。
江大山默默地看着女儿的举止,欣慰地笑了一下。问道:“你们汉指是不是也上去了?”
“嗯。好多上去了。”江可欣点点头,注意力却还在电视新闻上:“连赵之安他们一年级的都上去了。”
赵之安!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
江大山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经过电话旁边的时候,突然想起了过年前,有个小子打电话过来,报的就是这个名字。
“可欣,平时休息的时候都在学校里干些什么啊?”
“看书啊,体能课很重,忍不住在课堂‘钓鱼’的人大有人在,休息的时候,就补回来喽。”
被看江可欣眼睛睁着屏幕,可刚才脱口而出说了赵之安的名字后,她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已经言多必失的过错了。
所以,现在每一句话都说得小心谨慎,就怕被江大山抓了什么把柄去。
“哼!”
江大山冷冷哼了一声,不屑地看了闺女一眼,这些年他虽然没有天天守在家里看着她长大,但自己闺女什么德行,他还是知道的。
“这鬼天气,这雨下得没完没了。下几天暴雨,又狂晒一下,太变态了。”
一向不怎么关系的天气的女儿一反常态,江大山心中也就明白了一两分钟。
这是关心抗洪的人啊。
这一年的汉江指挥学院,分阶段放暑假。每2个系上去十天,然后又有两个系轮换,没轮到的就继续待命。
灾情一天不结束,就永远不会撤退。
当五系轮到第二次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8月中旬。这晚轮到赵之安他们班他们驻守在大坝上。
赵之安、深渊,还有其他班的几个学员,正在沿着堤坝巡逻。
“这几天雨停了,如果不再一直听下去,我们也就可以收工了。”
“收工了好,终于可以安安稳稳在床上睡一觉了。”一个学员说到。
“我要回家!看看我妈。”
沈源的话让赵之安有点出乎意料。认识他整整四年,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谈起家里的事。
“你妈妈多大了?”
“27。”
“多大?”赵之安不扬声问道.
“27啊!她永远留在了27岁那一年。”
赵之安心里咯噔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接着话,局促地站在原地,呆住了。
反倒是沈源笑道:“没事,我已经不伤心了。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只是小时候看见别的小朋友有妈妈,我没有,羡慕得不行……”
一个平时张扬跋扈的人,说到自己去世的母亲时,声音有些颤抖。
“阿姨走的时候,你多大?”
沈源低头,苦笑,拿着手电筒继续查探大坝的情况。良久之后,他抬头,看着赵之安说:
“之安,我从不过生日。”
赵之安身体为之一颤,差点把手里的手电筒,都掉到了水里。
“那,那你爸呢。”
赵之安这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哼。”沈源冷笑一声:“我没爹!我从小跟着外公外婆长大的……”
“对,对不起啊,沈源,我从来不知道是这样。”
赵之安曾经为自己的出生而自卑过。因为他出生的那片绵长的祁连山脉除了雪山和荒漠,就没有再给予过他什么。
处在高山上的村长,交通不方便,落后,闭塞,各种不发达,那里的人,一代接着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现下,他才知道,他和沈源比起来,原来竟是富有的,也是幸福的。
“沈源,我,我……”
“说了这么多,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之安竖着耳朵听,却半晌没有下一句。正想催促,沈源却意外地蹲了下来,手电筒照着大坝的某一处,凝视着,还自言自语道:
“怎么还有小气泡呢?是有鱼吗?”
“有鱼?”赵之安马上走过去,顺着他手电筒的光源看去。
确实是有气泡冒出来,但越看越不像是鱼。不到一分钟,这气泡貌似越来越大,还越来越急。
后来,只见在江面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赵之安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直接跳了下去,高喊:
“危险!这是泡泉!!大坝出现泡泉!!快!快!快叫人!”
其他巡逻的学员听到赵之安的呼喊,纷纷从其他地方跑过来,“扑通”“扑通”“扑通”就往水里跳!
他们前赴后继,不管对方是谁,认不认识,到了水中,都将是最好的战友。他们都将死死地挽在一起,站成一排又一排人墙!
要用血肉之躯,站成钢铁长城。这最简单,最粗暴,却最有效的方式为人民筑起了一道道安全之堤。
沈源打开对讲机:“报告,报告!3号闸口往4号闸口方向,前行60米处,坝面有泡泉,坝面有泡泉。
重复一遍:3号闸口往4号闸口方向,前行60米处,坝面有泡泉,坝面有泡泉。”
沈源说完就把对讲机扔给了一个身边人“你继续呼叫!”说完,一转身也跳入了江水之中!
如果泡泉无法控制,在水里的人将会被洪水吞噬。接着对讲机的学员,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撼,抹了一把泪眼,重复着刚才的报告:
“报告,报告!3号闸口往4号闸口方向,前行60米处,坝面有泡泉,坝面有泡泉。请支援,请支援!”
原本平静无声的大坝上,短短一两分钟时间,就从大坝的两头跑出越来越多的人。
“一班点火!二班照亮,其他人扛沙袋!快!快!快!”
“是!”
“是!”
“是!”
“九队,会水的,给劳资下去堵死!旱鸭子给劳资扛沙包!快!快!”
“是!”
“是!”
……
一时间,各种分工指令,各种应答。
已经和洪水抗争了近两个月的官兵们,都知道泡泉会越来越急,慢慢地把底层的土壤掏空,致使堤坝出现塌陷。
也就是说,如果不处理好泡泉,那就很可能会造成决堤。而大坝之下就是汉江城。
所有大坝上的人都知道:就是死,也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此时,他们的心中只有四个字:
人在堤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