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有了季云的药方,原本倒下的人总算病情没再继续恶化。
清颜跟着一直忙活的脚不沾地。
等休息的时候,姜太医果然走了过来。
先前在客栈的时候,她与季云遇到了商仲卿手下的士兵,她自认为易容很是成功。
果然,商仲卿并没认出她来。
可姜太医每日进慈宁宫把脉……
只能抵赖不承认了。
清颜其实想开了城门就自己先离开,保定是个危险的地方。
最近感觉所有的人都开始往保定汇集。
可看着分身乏术的季云,她又想到自己眼下能多帮助一个病患,便是出了一份力。
“太后娘娘——”姜太医见四处无人时候,凑前低声道。
清颜原本正弯腰拿着药材,闻言险些将手中的药撒了一地。
“师弟,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清颜只觉得后背发凉,强自镇定着。
姜太医捋着胡须:“老夫虽然不才,可医者望闻问切,是基本功,若说老夫隔着肚皮能看到你肚子里是男是女,那是老夫吹牛皮,可脸上不过是敷点淤泥,在老夫面前转悠。”
“老夫不瞎啊……”
清颜见这么快就被姜太医认出来了,点点头凑近。
“既然你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哀家也不必装了。”清颜笑着凑过来。
她个头高瘦,比姜太医高了一头,她低头说道:“若是哀家被皇上捉了回去,哀家就把你供出来!”
姜太医:“……”
姜太医胡子抽了又抽,抖了又抖,本想问,你出走关我屁事?
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这不是缺德是什么?
而且以他对陛下的了解,以他的残忍冷酷。
那惩罚太后的罪罚定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倒霉的总是他们这些背锅的。
于是,姜太医掏了掏耳朵:“哎呀,这个人年纪大了,不顶用了,耳聋眼瘸啊。”
清颜虽早知姜太医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脾气。
可见他如此上道,还是忍不住打蛇尾棍追上:“哦?姜太医不是一直眼明嘴快的么?”
“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大师嫂你不懂,唉,岁月催人老啊……”
说着,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
清颜笑着松了口气,就听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脸上笑容微微敛起,手下意识地摸在右手的袖箭上,刚一转身。
就和傅怀安四目相对。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傅大人。”清颜放下了右手。
傅怀安点头:“牛夫人。”
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将清颜和姜太医的话听到耳中,清颜故意问道:“敢问傅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傅怀安脸稍微红了下,轻咳道:“如厕。”
清颜:“……”
“那傅大人先行——”清颜往一旁让了让。
傅怀安颔首致谢,走到清颜身侧的时候,却不由得仔仔细细看了清颜几眼。
清颜脸上不露情绪,挑眉问道:“傅大人在看什么?”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脸:“是觉得本夫人貌美如花么?”
傅怀安闻言定住脚步,上前了一步。
他长得斯文,身材却高大,近身上前,有种迫人鼻息的气势。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不紧不慢,仿佛潺潺流水,润物无声。
傅怀安深深地看了清颜几眼,点头道:“夫人的美,的确与众不同。”
“……”清颜见蹂躏不成反被调戏,被傅怀安反将了一军。
心道,这都能张嘴夸出来美。这傅大人似乎眼睛也瘸了。
眼瘸似乎,传染呐!
没等清颜开口,不远处的徐飞唤道:“大人——”
傅怀安脸上恢复了正色,微微欠身:“失陪。”
清颜抬手:“哪里,傅大人请便——”
傅怀安这才加快步伐,离开了。
保定城的第三日,虽然仍旧有死去的病人,更多的则是见好的病患。
事情似乎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着。
清颜见识过一些传染病的传播途径,无非是接触,血液,呼吸,飞沫等等传播方式。
因此她试探性给季云提了点建议。
季云听了,告诉了商仲卿。
军中第三日,士兵倒下的少了很多。
季云在用药上的确是有几分的鬼才,明明许多看起来病入膏肓的病人,他一副药下去。
病患渐渐好转。
沈炼就是其中之一,沈炼被抬进来的时候,清颜第一时间发现了。
跟姜太医好威胁不同,沈炼是南宫烨得力的手下。
若是被他识破,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
因此,清颜见沈炼病倒睁不开眼,转身躲了开。
沈炼之前的衣服被江弯换下,身着常服,所以季云便出手灌了药。
江弯弯腰致谢时,季云随意扫过她的脸,笑容微微一滞。
“姑娘,可否请脉?”季云开口道。
江弯将手递了过去,季云掐着脉,凝神道:“姑娘这是胎中不足之症,若是好好调养,不成婚的话,或许能活到三十,平日里要切忌大喜大悲,大惊大怒……”
江弯苦笑:“生而为人,喜怒哀乐,哪里是我不想怒便心平气和,我不想悲,便天天顺遂呢?”
“骨肉至亲,惨遭屠戮,贤明兄长,含冤枉死,我倒是想要平心静气,只是心做不到啊。”
季云闻言,知是无法在劝,“姑娘的病虽严重,可好好调养,也可多活些时日。”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瓶瓷瓶,递了过去。
江弯摇头推拒:“多谢神医慷慨赠药,只是小女求死心切,怕糟蹋了神医的好药。”
“姑娘,人活着,才有希望,怎能因为将死,而放弃生路呢?”
“若我的死,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她的死,本就是她复仇的一环。
她以她命为饵,引沈炼入情,以温柔为刀,凌迟他心。
她的死,亲着痛不了,因为亲着早已到了地府。
她的死,倒是可以让仇者痛,这是她报复的方式。
季云并不知晓她的计划,可他还是劝道:“姑娘,我虽不懂得你为何一心求死,但我想说,蝼蚁尚且偷生,人终究只能折磨在乎自己的人,若是那人不在乎,你便是糟蹋了你自己的身子,身死陨灭,不过是一场徒劳。”
江弯一怔,手掌摊开:“如此,那便多谢神医赐药了。”
既然她还有时间,那么就让更多的人承受应得的报复吧!
*
保定城外,几架低调的乌篷马车缓缓驶来,周围跟着数十名佩刀护卫,他们各个目光炯炯,黑衣常服,看起来便是身手不凡。
马车到了城门之处停下,车帘掀开,先是一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手持浮尘跳下马车,转身撩起门车帘,片刻后,一只骨节分明,白皙有力的手,搭在了中年人手臂处。
紧接着,一只明黄锦缎靴子,伸了出来。
守门的士兵,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看傻了,膝盖已经快过脑子,反应过来,跪倒在地。
山呼万岁。
那人身姿挺拔,微微抬手:“众将士辛苦,平身。”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该坐在皇宫里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南宫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