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越来越近,船家一狠心,猛地一撑杆,船一下驶离岸边数米之遥。
渐渐划向了江心,朝着远处行进。
“锦衣卫办案,你个死老头,不要命了!快停下——”
岸边的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跳脚骂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事到如今,即便是划回去,也要受到锦衣卫的责骂鞭笞。
还不如速速逃离。
船家手下不停,不断撑篙,小船越来越远。
眼下便是锦衣卫想要跳水游过去,也铁定是追不上了。
就在这时,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响起……
不多会儿,马儿嘶鸣一声,就见一人策马立在桥头。
那人如出鞘的宝剑一般,浑身锋芒毕露。
目光直直地看向船儿越行越远。
船中之人,隔着小窗远远跟他对视。
按道理说,他们应该是看不到对方面上的表情,可对方的神情,或是急怒,或是倔强。
他们双方脑海里,都能清楚地感知到。
“头儿,是属下办事不利,终归是晚了一步……”
属下陪着小心,凑到沈炼身前。
沈炼调转马头,“她狡猾如狐,人有急智,便是本座,也未必能时时刻刻守着她,不怪你……”
“此船下一个渡口在哪?”
“风陵渡。”
沈炼调转马头,“风陵渡的下一个呢?”
“长风渡。”
“再下一个呢?”
“那便是到了营城山陵渡……”
“营城……”沈炼勒紧缰绳,提马上前了几步。
“通知沿途的府衙,务必在营城之前把人给本座截住!”
“属下得令!”
沈炼调转马头,朝着风陵渡的方向,驾马而去……
船上的江弯,悬起的心并未放下,她将银子递给船家,“若是往常,下一站在哪里停靠?”
“风陵渡。”
“那再下一站呢?”
“长风渡。”
江弯面色苍白,宽大的披风下,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了腹部。
凝神思考了片刻:“那再下一……”
船家无奈回头:“客官,虽说是有银能使鬼撑篙,可小的是人,便是钱再多,力气也有用尽的时候,撑不到山陵渡……况且你看看这天,过几天就要有大雨,营城去不得!”
江弯并不相信,她看着两岸翠色的山石,在阳光下碧波荡漾的江水。
“老丈,这天气如此明媚,营城怎去不得?”
“哎呀,老夫说话,你个女伢子怎么不听呢?你多大,老夫多大?老夫是做何营生的?这江河里哪里有弯,哪里有草,哪道河沟淹死过人,老夫划得船,比旁人吃的米都多,这天气久旱必有一涝。”
“连着一个月没下雨了,憋得够久了,下得雨,一定够狠了……”
“老夫便是闻着周遭的水气,都能知道明日是晴是雨……”
“如此……”江弯看着船夫黝黑的面容,苍白的头发。
心里对他的话,有了八分的相信。
“沿途你看到有稍微平摊地方,将我放下……”
江弯说着,又递过来一锭银子。
船夫看了看,没接。
又打量了一眼江弯:“女伢子啊,钱财动人心,出门在外,无论是谁,提防之心不可无……”
他眼里闪过一丝的杀意,冷冷地看着江弯。
“一个银锭,已是老夫操劳半生挣不到的钱,你又掏出重金,若是引得老夫贪念作祟,将你推入江中,贪了你的银两,对外只说你失足落水,你上何处申冤去——东海龙宫么?”
江弯被他说得一怔,袖子里防身的匕首往里推了推。
“刚刚案上追奴家的,是奴家的丈夫,锦衣卫的指挥使,你看奴家的这幅样子,不是长久之相,若是老丈你能害了我命,那人自会将你剥皮抽筋,千万种手段让你感受滋味……”
船夫点头:“原来如此,你们这些小年轻,拌拌嘴便离家出走,想当年老夫年轻的时候,老婆子也这样,还得老夫陪着小心哄……”
“唉,年轻真好啊……”他感慨着。
江弯微笑着对他道:“多谢老丈好心劝告,奴家一定小心,财不露白。”
“过了前面这座山,有处背风的浅滩,老夫将你放下,不过那里后头是山林,都是山路难走,蛇虫鼠蚁的,小妮子你孤身前往,多加小心啊……”
江弯本来心中忐忑,听到老丈的这句话,心中一喜:“多谢。”
船很快靠岸,果然是一处僻静的地方,白日里潮水褪去,露出了礁石。
船夫将船挺好,看她只背了一个包袱,又身材瘦弱,唇间发紫,想来身体不是个康健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送上岸,对她道了句等等,回来的时候,递给她一个包裹。
“里面有火折子,还有老夫自备的干粮。都留给你了,加小心……”
江弯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这哪里使得……”
老丈摆手:“这都算在这锭银子里头喽。”
江弯目送老丈走,老丈走了两步停下,回头劝道
“小妮子,听老夫一言,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不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深山老林的,多危险呐。
江弯苦涩一笑,应了声:“哎,奴家知道了,多谢老丈,您回去——”
老丈带上竹藤编的草帽,嘿嘿一笑:“再隔着几个山弯,还有个浅滩,老夫的族弟是那个林子的猎户。”
“老夫去那避避风头,也正好躲躲雨……”
说着,人回到了船上,驾船驶去,似乎心情极美,还唱起了渔夫号子。
歌声回荡在山谷之间,江弯直到船消失不见,这才低头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
“钱不露白。”清颜对季云说道。
季云点点头,将银子化整为零。
又按照清颜的吩咐,将东西都归置好,屋子空了大半,先前的粮食和日常用品已经运走了几车了。
“药材你都采办好了么?”清颜提醒道。
季云手中不停:“已经拉了一车到山上了。”
二丫凑过来:“婶婶,为何要住到山上,他们都不想去……”
“如果有的选,谁都不想去住山上。”
清颜摸着二丫的头,耐心道:“只是既然决定了去山上,早去了,选个好地方,主动权在咱们这里。多准备一些东西,有备无患,到时候也可以住得舒服些。”
二丫苦着脸,看向空荡荡的房子,“那也不至于都搬到山上吧。”
清颜笑笑,城中的人都觉得薛裴光的话是危言耸听,可她相信他。
既然相信,早点去是度假,晚些去,是逃难。
洪水既然早晚要来,她辛辛苦苦操持的家里,定不留一针一线。
这头都装好了马车,清颜却看到巷子里有个人,正鬼鬼祟祟的朝着院子里探头探脑。
她心里咯噔一下。
来者何人?
南宫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