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妇生产,胎儿头先出来才是顺利,臀部先出来是臀位,脚先出来是少数。
清颜诞下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头位,生产还算顺利。
可第二个孩子,脚先伸了出来,芸娘低声惊呼了一声,“脚——”
清颜知道如果是脚先出来,孩子很有可能有窒息的风险,这个时候,应该是抛宫产……
最让她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季云脸色发白,直勾勾地盯着清颜身下。
他很快做出了决定,对清颜道:“你信我——若你有个好歹,为师将命赔给你——”
清颜的确是没太多的力气了,她躺在床上,感觉自己如同是案板上的鱼肉,身不由己。
芸娘拿着帕子给她擦着额头的汗水,她用虚弱的声音道:“你是医者,我信得过你,一切由你决定。”
若是抛宫产,要先打麻药,然后用刀一层层地阔开肚子。
然后再是一层层缝合,感染的概率也很大。
其中若是血液流失太多的话,古代输血也没办法配型,所以一切都是听天由命。
若是顺……最后极有可能是产后大出血,血崩而亡。
无论是哪一种,清颜的生机都只有一半的概率。
季云没再耽搁,从药箱里拿出个包裹,清颜以为是刀具,却发现是个皮质手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做的。
他将手套用烈酒喷了下,又放在热水里烫了一遍,没等晾凉就急忙带了起来。
季云一手摸着清颜的肚子,慢慢揉捏着,一手当机立断将胎儿的脚给塞了回去……
“清颜,信我——”季云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深入进去,他的手四平八稳,声音却有些颤抖。
清颜知道他也紧张,只好再次深呼吸,告诉自己,放轻松。
季云已经是她所遇到的大夫中,最厉害的大夫了。
若是季云都救不了她,那大曦朝也没谁能救她了。
季云耐着性子,不断地揉着清颜的肚子,一手慢慢地顺着胎儿转动,他声音冷静又坚定:“清颜,先别用力,一会儿我说用力的时候,你再使劲,知道了么?”
“好。”清颜点头,表示明白。
这头季云俯下身,一手摸着清颜的肚子,一手探入她身下,一点点扭转胎儿的位置。
下身的血不断地流出,季云眼前是一片腥红,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和心跳咚咚的声音。
但是他别无选择,若是用刀刨开,他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屏住呼吸,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连鼻子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外面的雷雨轰鸣,一道又一道闪电,催命似的炸裂在房顶上,哗哗的雨水,不断地拍打着房门。
糟糕的天气,糟糕的状况,糟糕的生产……
一切都不在季云的预料之中,但是他不想失去眼前之人。
他努力让自己的手止住颤,清颜腹中的孩子似乎跟自己开着玩笑,明明头已经到了宫口,锁了回去。
季云不得不开口哄道:“乖,听师祖的话,别乱动……”
清颜疼得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是她看着季云认真的脸,告诉自己决不能放弃。
又疼地握紧了拳头,不断地喘着气。
就在这时,季云猛地抬头对清颜说道:“用力!”
清颜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终于,一声响亮的啼哭,出来了。
季云熟练地将孩子取出,剪短了脐带血,交给一旁的芸娘。
芸娘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她看了一眼,连忙将孩子包裹住。
转头对清颜说道:“恭喜夫人,是个女孩,一儿一女,凑成了好字!”
清颜松了一口气,眼前发黑,感觉血液顺着自己身体流出。
她心想,终于可以睡一觉了。
一旁的季云松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酸软,瘫倒在地,没等松口气,芸娘看向清颜的身下,再次变了脸色:“血——”
季云赶忙再次起身,这次他似乎早有准备,从一旁的包裹里掏出针,不慌不忙地刺向清颜的穴位上。
“莫慌……”季云竭力镇定,似乎是安抚清颜也似乎是对自己说道。
“最难的一关已经过去了,之前是位置不好,如今孩子都已经平安生产,产后出血,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清颜此时眼里的季云,脸庞已经模糊不清,唯有轮廓,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格外的光明和温暖。
随着清颜两个孩子呱呱坠地,外面的雷雨,居然奇怪地消失了。
仿佛真的有人渡劫成功一般。
而此时天也渐渐亮了,原本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却忽然放了晴。
明明刚才还乌云漫天,雷雨大作,如今的天空,太阳跳了出来,乌黑的云朵都被洁白如棉花的团云替代。
似乎压抑了很久的阴雨天,终于放晴了。
清颜直觉眼皮子发沉,睡意席卷而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飘着问,可以睡了么。
季云再次看了看她身下,片刻之后,点了点头,对她说道:“你若困了,可以睡,有我在这守着你……没事。”
清颜恍惚之中点了点头,终于沉沉睡去了。
临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妈的,生孩子太疼了,后悔……
这头南宫烨一行人见天放晴了很是意外,赶忙穿戴好,打算跟主人告别。
却意外撞见了老汉儿媳的娘家人,就见儿媳的爹扯着老汉的脖领着质问道:“若不是给你家生孩子,我娃能没命吗?生下的孩子是姓你张家的姓……”
一伙人赶忙上来劝,那人撕心裂肺道:“你留种的时候,图了个快活,脱了裤子就干,提了裤子就有娘们给你生娃……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没命了……”
说完,再不顾别人的劝阻,撕心裂肺地嚎了起来……
南宫烨定定地看着这一幕,低垂了眼帘,仿佛挨骂的人是他一样……
他的确是从没想过,生孩子会如此地辛苦。
若是能替代……
也没有若是,说这些都是虚的。
南宫烨微微抬手,属下明了,如今老汉一堆糟心的事情,无暇招呼他们。
他簇拥着南宫烨出门,转身将一锭银子,包裹好,走到老汉身边,塞到了他衣服里。
南宫烨继续上马,歇息了一夜,外面的天气此时居然也变得大好。
只是他的心情似乎有些低沉,一路上未发一言。
直到麻颇指着远处说了句:“陛下,水退了——”
南宫烨转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本浑黄的洪水,似乎不知不觉间,褪了下去。
此时他们处在毗邻营城的金桥县,地势比营城高,跟营城遥遥相望。
南宫烨望向营城的方向,绷紧的嘴角,这才露出这么多天的唯一一个笑容。
笑里,满是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