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灵和仰萧応来到墨脱。
在藏语里,墨脱是花的意思,那或许,是对于张启灵来说,最为重要的地方。
张启灵终于见到他母亲的真面目时,但是,白玛并没有完全的苏醒过来。
当藏海花的药性褪去,她离真正的死亡,只有三天的时间。
然而,她等这三天,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了。
漫天的雪,那股冷意,侵入了身,钻入了心。
张启灵没有从白玛的口中得到任何的信息。
他甚至没有听到自己的母亲,呼唤自己。
他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人说过的,母亲带给他的,对于这个世界的一丝联系。
他唯一感觉到的,是母亲缓缓恢复的呼吸,苍白的脸庞只恢复了轻微的血色,又瞬间转向荒芜。
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一点点声音。
寂静,包裹着他。
如约定的那样,她从长眠中醒来,却失去了睁开眼睛的任何机会。但是她知道,当那些喇嘛按照约定让她醒来的时候,她的儿子一定在她的身边。
那一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孩子,感知着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她能够感觉到儿子的温暖。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真的来了。
白玛,这位温柔而美丽的母亲,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只为自己争取到了这三天时间。
虽然不够,远远不够,她想看到这个孩子成长的所有片段,所有瞬间。
但是,三天,这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的三天时间,已经是她能做的全部了。
张启灵抓着妈妈的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抓着人世间最后一丝自己的痕迹,最后一丝自己愿意去想的东西。
当年白玛与喇嘛的约定得以履行,张启灵见到了母亲,也领会了“想”的概念。可——
他在找到与世界拥有联系的那一刻,就瞬间失去了这份联系。
就这寂静的三天,张启灵在白玛身边,跪了三天。仰萧応就在远远的站着,陪张启灵过了这漫长却短促的三天。
仰萧応可以看到,白玛的灵魂在慢慢淡化、消散。
藏海花的药性只能留住白玛的大部分灵魂,当三日过后,白玛就会消散于天地间,化作白色的一部分。
而白玛的身体,也许最后会融入红色的藏海花,成为那朵,白雪中绽放的藏海花。
雪下的那么深,那么认真,倒映出刻在雪中的伤痕。
死亡的倒计时,最后一刻,终止。
死神剧场出现在仰萧応面前,那是白玛的一生,短暂,悲剧。
像老式的黑白胶卷,交代了白玛一生的快乐愉悦,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白玛的灵魂受死神气息的牵引,来到了仰萧応面前。
这个皮肤很白、漂亮的女人,温柔地注视张启灵的背影。
“你的灵魂很弱,如果不去投胎,就会消散在天地间。”仰萧応沉闷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我想多看会,我的诺布。”这位伟大的母亲,是多么的不舍。
时间在流逝,白玛的灵魂在趋向透明。
“我可以将你的一缕灵魂安置在玉佩中,作为你在世上最后的痕迹,陪伴着他。”仰萧応还是出声了,他舍不得张启灵完全失去与世界的联系。
“谢谢你。”白玛向仰萧応微笑,那微笑,带着暖意,让天地失色。
“但是,作为代价,你不能投胎,最后会消失,只留下这一抹气息。”仰萧応认真地看着白玛含着温情的眼。
“好。”
一支红色羽毛和散发着古朴气息的黑色的书出现在仰萧応手中——这是可以书写一切生物命运的东西。
仰萧応在空白的一页写下:
白玛留下了自己的一缕灵魂,作为与张启灵的联系。
金色的文字泛出光芒,然后褪去。
白玛迎来了她最后的死亡。
“我的诺布,就交给你了。”
当金光融入玉佩,白玛已经不见踪影。
雪,很白。
在漫天纷飞的大雪之中,张启灵坐下来,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仰萧応上前,将玉佩放在了张启灵的手心,然后抱住他,紧紧的。
纯洁的雪,终究是白了整个世界。
当雪失去颜色的时候,是否意味着,遗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