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雨水的侵蚀下,城市更添冷肃。
路人行色匆匆,城区道路还遇上了堵车。
霓虹灯下的一切都显得模糊不堪。
喇叭声雨声交织在一起,压抑得令人心生烦躁。
秦姐姐坐在车内,透过雨刷来回摆动的车玻璃,看着外面汹涌的雨幕,心情不美丽。
她不喜欢阴沉沉的氛围,因为湿滑的温度会令她的手脚冰凉。
老毛病了,每每碰到坏天气,她总是像寄居蟹似的窝在家里不出来。
家里常年配备足浴桶,阿征还专门安排老中医为她量身调制了中药用来泡脚。
按照以往,她现在应该窝在沙发里看剧、锅里煨着养生汤,而不是像这样被阿征叫到外面。
距离目的地还有好几公里远。
她试图再次联系阿征,可他那儿依然无人接听。
秦姐姐皱起好看的眉。
一路无话。
....
城市漆黑,而宾凯斯基酒店却灯火通明。
来宾众多,或许是为了避嫌,又或许是资本家们司空见惯了的路数,来的大多是些晚辈和小年轻,他们各自交换名片、资源。
现场美酒香槟,觥筹交错,都是一些年轻金贵的肉身,好不惬意。
整个二楼都被婚礼承包了下来,不过奇怪的是门口居然没有任何关于这是一场婚礼的讯息通知,哪怕是新郎新娘的介绍...
因为不久前准新娘杜大小姐突然开口,要求酒店门外禁止宣传婚礼,她不允许在婚礼开始前酒店入口、任何一个显眼的地带出现她和新郎的名字。就连她姥爷高价从迪拜寄过来的,上面写满他宝贝外孙女名字的庆贺花束都被密封在了储物室里。
至于原因...她闭口不谈自己邀请了未婚夫的情人姐姐来到现场观摩婚礼,这样恶劣至极事情,只说是她自己心里膈应,毕竟是捆绑的婚姻,这是她唯一的要求。
她爸,也就是杜老板发了几通火之后,在女儿刁蛮的哭闹下,没办法只好应了这样的无理要求。
好在这一切并不重要,这场婚礼说穿了就是一个隐蔽的名利资源的交换场。
这使得很少有交集的名流们抽空聚个会、碰个面。
新娘新郎什么的不过是一个媒介。
贺驰亦领着封悦悦坐在礼堂的正中央,由于他外表不俗,穿着打扮也偏向于成熟,一下子竟让些新人猜不出他大致的岁数,知道他的人呢寒暄几句也就过去了,不知道他身份的,一看他怀里还带个娃,不禁猜测可能是他女儿,这么一来也就少了很多前来搭讪的陌生人,尤其是女性。
他也乐的清闲。
封悦悦却不高兴,她多次问堂哥要手机都被贺驰亦拒绝了。
按照她火爆的性子,得知了真相,这会冷静下来第一件事必定是将这一切告诉那个女人。
而贺驰亦刚才把手机给了骆征,让他自己做决定,说与说不全在他自己。
可,心存侥幸的骆征终究没有勇气向女人坦白。
事已至此....既然这是他的选择,贺驰亦无权干涉。
封小鬼就更无权干涉。
做人做事,他的原则一向如此。
“求你了堂哥,你打算跟他一样一起瞒着秦阿姐吗?你难道不觉得她可怜吗?”封悦悦气皱了脸。
“她可怜什么?”贺驰亦反问。
“是她心心念念的小男友打算瞒,你有办法改变一星半点儿?”
这话将封悦悦问哑。
“可是...可是...”
封悦悦死死盯着前台,脑海中又浮现出女人温柔笑意明媚的脸:“难道还有比被做小三,更让人觉得可怜的吗?”
....
捱过一个又一个红灯,秦温喃终于瞥见了酒店的一点点轮廓。
太远了,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半钟头。
碰上这样不好的天气,路上又频频堵车。
也不知道阿征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甚至还累的倚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两名穿着雨衣的保安在酒店路口的附近巡逻,盘查一番放她进了去。
车窗关上的一瞬间,秦温喃好像听到了其中一个小哥开玩笑似的,从口中说出了婚庆的字眼...
她不由得朝前看去,酒店巨大的高楼矗立在城市中央。
这样的架势,颇有点婚礼的意思,只不过下起大雨,外面的铺设又匆匆撤掉了。
停好车,周围一圈基本上被形形色色的豪车填满了。
秦温喃将装有手表的盒子小心护在怀里,下车后按照阿征的暗号,她朝酒店二楼的方向走去。
酒店入口处花篮成堆,都是统一粉色的玫瑰。
秦姐姐匆匆瞥了一眼。
无怪,阿征和她都不喜欢粉色,家里也从来没有添置过粉色的东西。
一路上,酒店来访的人还挺多。
一楼是自助美食区,不过这个点人数稀少。
有侍应生上前想帮她拿伞,被她摇头拒绝了。
前台生被电话打爆了,秦姐姐放弃了询问。
顺着阿征给的暗号,她独自走进电梯。
二楼的vip礼堂是她要去的地方。
秦温喃怀里护着手表盒,高跟鞋踩在昂贵的地面,哒哒哒。
她身段婀娜,一截红毯的过程,被她走得风情万种。
礼堂的门口透着光源,里面似乎人很多的样子。
莫非...是舞会?秦姐姐心里猜测。
她跟骆征最初就是相识于冰雪世界的联谊舞会。她那时候负责弹琴。
敛神,秦姐姐整理好脖子处的丝巾,她走了进去
确实。
礼堂内人影憧憧。
秦姐姐抬头望见里面莺莺燕燕、西装面首....这一点儿都不像是...约会的场面,也不太像舞会,倒像是...婚礼现场。
秦姐姐内心盘亘起巨大的好奇。
不过...阿征怎么没有告诉她,今天原来是请她来参加婚礼的吗?
她站在门口,疑惑不已。
拿出手机,刚准备给阿征打电话,可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精致的粉色高跟鞋,这颜色俨然与门口的粉玫瑰交相呼应。
“秦小姐,是吗?”女声尖脆。
秦温喃一愣,忙抬起头。
一袭粉色泡泡裙的女人双臂抱胸,与她面对面。
来人生了一张冷淡中透着邪狞的瓜子脸,颧骨略高,嘴唇很薄。看起来比她高出一些,足足有一米七多,瘦得排骨胸清晰可见。
抛却她眼神中的挑衅,显而易见是个干瘦的美人。
可是无论秦姐姐怎么搜索枯肠,依然找不到半点她认识这位小姐的迹象。
“是..请问。”秦姐姐善意地点头。
杜曦作为新娘,一出场自然是焦点。
秦温喃陡然发现,因为这个女子,礼堂内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都朝她这边聚拢过来。
她疑惑地皱起眉。
可杜曦却像是看一件商品似的,上下来来回回打量了她好半天。
最后她得出这样一个结论。
老气、臃肿。
“我还以为,他能有什么好品味,就这啊?”
秦温喃不知道她阴阳怪气下的所指。
“小姐?”再度出声询问。
不料女子一改前貌,“我等你好久了。”
杜曦笑着歪头,冲她意味深长地勾起唇,一字一顿道:“我,的,好,姐,姐。”
“什......”
“没什么事儿,亲爱的姐姐,你跟我来。”
杜曦打断她的疑问,
“我领你去见个人。”说完便扭头,斜眼笑着扭动屁股。
礼堂里,因为骆征是新郎,自然有很多熟面孔。
也有几个有幸曾经在盛风见到过秦温喃。
绿毛看了半天,突然醍醐灌顶一拍脑袋,“卧槽!这不是这不是...哎哟操想不起来了!我好像在哪见过这女人。”
“啥玩意?”
“上回上回那个卧槽亦哥你有印象不??”他扭头去问贺驰亦。
不知道他们几个在鬼吼狼叫什么,贺驰亦懒得看周围更搭腔。
一个吵就算了。
“堂哥!你看那儿!快看啊!!”
结果封悦悦这小鬼也在吵地不可开交,本以为是她调皮,“小鬼,能不能安静点儿。”
“你看那!那是秦姐姐啊!!”
秦...
贺驰亦悚然回头。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甚至惊吓到了边上柔柔弱弱的女宾,女宾被这个自己打量到现在,一言一行从未出过纰漏的男子,现在出格的形容举止吓得花容失色。
父亲不是说...贺家二少爷从不失手的吗?
她捂着胸口,连连深呼吸。
贺驰亦直直看向那头。
礼堂正中央,硕大的红毯过道。
那跟在杜曦身后的人...俨然是...
操,她怎么来了!
贺驰亦瞳孔骤缩。
“堂哥......”
封悦悦拽着堂哥的袖子,傻眼地看着秦姐姐一点一点跟着新娘穿过人堆,她的怀里明晃晃地还拿着白天,她为小男友准备的手表盒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讽刺了。
她想跑过去让阿姐走,可是堂哥拽着她,她动不了。
差点急得哭出来。
贺驰亦望见杜曦玩味满满的眼神,心里也了然。
不愧是老杜家的后代,够他妈狠。
与此同时,新郎等候室。
“待会儿啊,出去,按照流程,别让妈担心。”
骆夫人四十来岁,保养得当,正在帮儿子整理头发。
妇人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语气平稳得宛若镜子湖泊。
“一定一定不准胡来。”
她忽然冷下声。
骆征行尸走肉一般的坐在椅子中,不吱一词。
末了,当母亲的手离开他的头的时候。
“您会后悔。”
小儿子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骆妇人沉默地拎起包,并不打算同他置气。
都是这么过来的,时间一长,他自然就会懂。
杜曦将秦温喃领到婚礼席的第一排,按着她的肩膀坐下。
“欢迎你,我的好姐姐。”她的颧骨本来就高,一笑起来就更显高,指甲略长,秦姐姐甚至能感觉自己的肩膀被她戳出了痕迹。
说完,杜曦便离开了。
手臂摆动的弧度十分大。
随着她的离去,那些打量的目光也随着消散。
不过秦姐姐一头雾水,再看向周围,都是一些陌生至极的面孔。
她想给阿征打电话,可是...骆征的电话在骆夫人那儿。
...
“妈,手机还给我,可以吗?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骆征说完那句你会后悔,从椅子中站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骆夫人拎着包刚准备走,听见这句话,打断他,答非所问。
她背对着儿子,口吻冰冷,“一会儿快点出来。”
“妈!”
“之后随便你怎么搞,今天必须给我把事情办好。”
“手机,过了今晚就还你。”
时间缓缓到点。
礼堂中央的大灯忽然关了,随着响起来的舞曲,氛围一下子紧张又浪漫起来。
骆征跟着司仪出来,按照杜新娘的婚礼计划,他要先去来宾席等候。
就这样,宛若尸体一般的骆征从后台出来,刚走进礼堂,便跟同样被安排在第一排的阿姐遥遥相望。
望见秦姐姐的骆征,突然像是被点了穴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女人。
秦姐姐也看到他了。
终于见到了阿征,一整天的疲惫瞬间被化解。
她笑着起身走上前,仔细看她眼尾还疲惫地红着。
周围都是自由起舞的来宾众人。
以为阿征也是嘉宾的她,迅速将怀里的礼品盒子递到他面前,顺带心疼的摸了摸他的眉心。
“阿姐给你准备了惊喜。”
“喜欢吗?”
周遭已经有哗然的趋势。
“好阿征,为什么叫阿姐来婚礼也不说明白些,我什么都没有准备...”见他呆呆地,宛若被抽取了灵魂。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阿姐,你快走!快离开啊!
秦姐姐见他神情不对劲,立马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他浑身冰冷得骇人。
就在这一刻,舞台灯光骤然亮起。
新郎新娘身穿婚纱的照片被放大了无数倍,秦姐姐循声也望过去。
在看清楚屏幕上的人脸后,她瞬间血色全无如坠冰窟。
雨不见歇。
氛围凉薄到极点。
有那么一点儿吧。
不忍心。
贺驰亦的面容沉沉似水,薄唇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轻抿着。
眼神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清寂与怜悯。
大雨中,女人的身影孤零零的。
一把伞压根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头发,衣袖,裙摆...都打湿了。
远远看去,路灯光变成了巨大的光圈,包拢着女人瘦弱无助的躯体,连带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眉眼。
令人格外动容且心疼。
晃神间,女人被鞋子绊了一下,身形不稳,差点跌坐在一边的花卉露台。
贺驰亦条件反射地朝前半步,他忽然很想冲过去,想牵住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
想对她说不要紧,有我在,我可以给你想要的,只要你
将对阿征的那份偏爱分我一点儿,就足够。
可是骆征追了出来。
昂贵礼服的左胸口袋里还插着花,他在雨幕中哭的像个婴儿。
贺驰亦下颚紧绷,硬生生保持原样站在原地,视线也开始变得晦暗起来。
这一切究竟正确吗,而女人她...会心软吗?
大雨中,一高一矮的两个人,犹如在表演一场闹剧。
“不结了,我不结了,阿姐你别走。”
“求你了!”骆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要离开我,阿姐....”
很疼吧...阿征最怕痛了。
他的脸被雨水完完全全地打湿,狼狈至极。
阿征,她从来矜傲的心爱之人、她的小少爷阿征,哪里有过这样的遭遇
可是,秦温喃鼻尖酸涩,“阿征,结束了。”
她居然愚蠢到没有注意,阿征今天的穿着非同以往。
他最讨厌穿西装,可今天还衣兜里放着象征纯洁与爱的鲜花...
他是新郎啊。
而她...究竟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现场?
秦温喃心如死灰,用力将他握住自己手腕的五指,一根根掰开。
“我们”
彻底结束了。
挣脱掉骆征的手,秦温喃干脆扔掉雨伞,在雨幕中小跑起来。
高跟鞋磨得她脚踝生疼,跑了一会她连鞋子也脱了。
迅速跑回车内,将车门紧闭。
她冻的浑身颤抖。
甩掉保镖,骆征连滚带爬冲向车子,疯狂敲门。
阿姐...他的阿姐!
秦姐姐双手死死抱着,贴近嘴唇,她蜷缩成一团,呵气试图温暖自己。
浑身泛冷,不停地颤抖着。
窗外是一声声嘶吼。
“不要走”
“阿姐,不要走”
她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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