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息怒,这个事情透着古怪呢,还要从长计议。”文白慢条斯理的整理下袍子,掸掉袍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杨玉在文白面前总是拿不起架子来,她只能收敛了怒气,好像是泄气皮球似的坐下来。
李瑁听了文白的话,低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我真是大意了,身边被人安了眼线还不知道呢?先生可知道那个人是谁!”李瑁眼光灼灼,他自认为治家有道,谁知还是功亏一篑。但是这个人会是谁呢?
李瑁把可能的人选在心里过了几遍还是不得要领。杨玉也恍然大悟,难怪呢,太子把情况摸的那么仔细,连细节都掌握了。还真是有备而来!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不是一个人能干的。杨玉一摆手:“不可能是一个人,哼,好深沉的心思。先生是怀疑谁呢?”
文白对杨玉露出赞赏的眼神,似笑非笑的说:“孺子可教!只是谁是内奸,我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不要轻举妄动。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现在郎君和娘子最要紧的事情,拿什么态度对太子。下一步该怎么办。”
李瑁无奈的摊摊手:“我能如何?真真是人为刀殂,只能凭他们宰割就是了。”
“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会认输!”杨玉抱着个软垫,冷笑一声:“谁要我哭,我就会拉上他一起哭!还要他哭得比我惨。当然我们不能硬抗,毕竟人家是储君,是钦差大臣。世上没十全十美的人,我就不信太子是个琉璃珠,滑不留手。”杨玉嘴角翘起,露出个好像是猫儿一样的笑容:“咱们不能落后了,太子殿下为君父分忧,心怀天下。我们也不能把钱穿在肋条上,一毛不拔啊。使小钱说大话,可不是皇子的作为。”
李瑁抹了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坐直身体,试探着问:“你要预备怎么样?”
“郎君,你和太子都是皇子,血管里都是皇族血液,想来觉悟和认识也不差什么吧。他是太子,手握权柄,难免行事咄咄逼人。郎君年轻,年轻人总是容易犯错误。只要改正就好了。你不仅要有错就改,还要举一反三,认真总结经验教训。太子殿下眼光长远,他要在运河两岸设置粮仓,规划是什么样子的?弄来详细的规划图我们研究下。手里有粮,才能心中不慌,我们也要为朝廷大计贡献一份力。”杨玉态度诚恳,若是太子在跟前,肯定是要表扬杨玉识大体,顾大局呢。但是李瑁却是心里发毛,他很清楚杨玉的性子,他甚至有点可怜起来太子了。
就是这会李瑁说我打算争夺什么储君之位了,我们只做个富贵闲人吧。杨玉肯定是嗤之以鼻,她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不和太子闹个你死我活,杨玉是不会放手的。
但是——这毕竟不是商场上尔虞我诈,而是生死争夺啊!李瑁竭力安抚杨玉,希望她不要做的太过激了:“那个,咱们这一次损失惨重,我们还是恢复下,再从长计议。”
“别的事情都能从长计议,就这件不能。太子就是想先下手为强,打压你的气势,你第一战就输了,今后就被他彻底压住了。就算是圣人有心要立你为储君,朝廷里面的臣子们怎么看?百姓们怎么看?他给你强行设计人设,你要是认输了,可就难翻身了!”杨玉瞪一眼李瑁,这个李瑁真是小受一个!
“娘子说得对。太子是有备而来,我看圣人叫太子来洛阳也存了试探考察心思。若是我们反应太激烈,不顾全大局,叫圣人怎么看呢?”文白顿了下,看一眼李瑁。李瑁无奈的摊摊手,对着杨玉道:“你看如何,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杨玉心里坑哼一声,文白接着说:“方才娘子的担心也对。她一心一意都为了郎君考虑呢。若是咱们不吭声,凭着他们揉圆捏扁,岂不是叫人笑话,认为郎君懦弱不能承担大任。这个事情咱们不能在舆论上落下风,干脆把面子给太子,我们做足了里子就是了。“
杨玉心里一动,对着文白挑眉一笑:“先生这么信心满满,是有好对策了?”文白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也没什么好主意,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太子的东宫,李瑛正带着几分得意审阅着底下送上来的公文。他心里无数遍的回放着那天的情景,李瑁一脸的吃惊和尴尬。他手足无措的样子,真是赏心悦目,叫人身心愉悦啊。李瑛想到这里,粗粗的吐口气——他战战兢兢,被武惠妃那个女人算计这么,总算是出口鸟气了。武惠妃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来洛阳之前,张九龄还特别嘱咐过,不要对李瑁赶尽杀绝。武惠妃她不会成事的,毕竟武氏乱政祸国的教训就在眼前。她也不过是凭着圣人的宠爱,生出些非分之想罢了。人心向背,不是只凭着圣人的各人喜好就能改变。“他是真的老了,越发畏首畏尾起来了,还要我韬光养晦,我再养下去,这天下就易手了。”一想着李瑁在洛阳大肆囤积土地,很有大干一场的架势。这分明是为了争夺储位在积累金钱啊。八壹中文網
有了钱,他好收买人心,甚至能收买军队,到时候圣人有个什么,李瑁没准就带兵逼宫了!
还好我先下手,斩断了李瑁痴心妄想。“十八弟啊,你还是老实做个闲散王爷吧。等着有朝一日,我做了天子,一定会好好地照顾你的。叫你看看,哥哥我是多关心弟弟!”这话是李瑛从牙缝里面挤出的。他声调阴森森的,就像是外面萧瑟的秋风一样。等着初冬他回到长安的时候,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殿下,不好了。出事了!”一个侍卫焦急的进来,按着太子定下来的规划,运河码头周围十里的地方都要拆掉,建成延绵不绝,可以存储上百万石粮食的仓库。但是这些年运河码头边上早已经是热闹繁华的商业地段了。那些商铺和民居密密匝匝的,要搬迁这么多人,可想而知是个艰巨的任务。
当时太子一拍板,洛阳府尹先出来诉苦了,这些地方人员稠密,每年上缴赋税足足占了洛阳全年税收的三成,运河的维护,城市日常维持的钱都是从这里来的。一旦拆了,税收损失不说,那些人怎么安置啊?商铺和民居总要拿钱补偿,拆迁补偿哪里来啊?但是洛阳复府尹看出来太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太子是冲着寿王来的。洛阳府尹权衡半天,决定还是的谁也不帮。于是洛阳府尹在太子宣布了拆迁计划第二天就生病了,全身无力,躺在床上开始胡言乱语了。
太子虽然心里暗恨洛阳府尹是个老滑头,面上也只能把一肚子气狠狠地咽下。现在太子只能叫自己东宫的官员去完成拆迁的计划。
拆房子看起来很容易,但是真的做起来可就难了。别的不说,很多人那座房子是一辈子,甚至是几辈子人攒下来的,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你一张嘴,轻巧的舌头一碰牙齿就给拆了——人家不和你拼命才怪呢。虽然天下是皇帝的,但是房子可是人家自己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不过老百姓也不傻,知道民不与官斗。拆房子可以,但是钱要给够了。可惜事情就出在了拆迁费上。
太子当初一宣布拆迁计划,李瑁就出来了,一脸诚恳的当着洛阳一众官员们表示,自己年轻,做事未免欠考虑。前些日子被太子教训一通,他回去之后痛定思痛,他痛改前非,决定把那些土地和房子都捐出来,无偿的献给朝廷。李瑁说:“我已经叫人拆毁了那些房舍,把场地整理出来了。”
太子张着嘴,半天都没闭上,他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难道武惠妃知道了这件事,把宫中的钱财拿来给李瑁了?太子算过,那些地皮相当值钱,李瑁买下来花费的不是个小数。虽然圣人宠爱,李瑁成亲的时候给了不少的赏赐。但是李瑁毕竟刚成家立业不久,没什么家底。就是皇帝和武惠妃赏赐,他们也不能把宫中金银都赏赐给李瑁啊。
那些地产绝对是李瑁大部分家底了,听说为了这些地皮,李瑁的王妃,竟然把自己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太子期待的李瑁夫妻为了这次失败的投资互相争吵,互相埋怨。
可惜夫妻反目的戏码没看上,太子却发现火烧到了自己身上了。那些百姓们因为拆迁的事情,竟然和官府发生了冲突。最要命的是还死了好几个人。而且洛阳府尹的衙门差点被烧了!太子府里的人也伤了几个其中有个被愤怒的百姓扔进了河里,现在还没打捞到。
太子听着底下人的回报顿时黑了脸,这个被扔进河里倒霉鬼薛平很有点背景,他是太子的双料外甥。薛平是李瑛姐姐唐昌公主的儿子,唐昌公主的驸马薛锈也是太子妃的亲兄长!薛平掉进河里已经是这半天了——李瑛心里一阵烦闷。
“太子殿下,光王殿下来了!”太子正要亲自到现场看看,谁知光王里李琚竟然轻车简从的来了。见着自己最信任的兄弟,太子一瞬间有些感动。他忙着把屋子里的人赶出去,拉着李琚坐下来:“你这一路上辛苦了,怎么我没见到圣人的旨意,你倒是快!”身为皇子,很多事情并不自有,李琚在长安,他来洛阳肯定是皇帝派来帮自己的。
谁知李琚忙着一摆手:“我来洛阳的事情还要保密,圣人并没有叫我来洛阳的旨意。是五哥叫我来的。他算准了李瑁没那么简单,叫我过来帮着你。我这一路上看见街上乱哄哄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殿下可不能退缩!”李琚拿起来一杯茶狠狠地灌下去:“是不是十八趁机教唆百姓和你作对。太子你可不能心软啊!圣人对太子冷淡很久了,这次能把如此重任给太子,这是存着考察的心意。二哥,成败在此了。”
原来是李琚自己偷着跑来的,太子一下子丧气了:“都是武惠妃,仗着圣人恩宠,不断进谗言,诋毁我离间我们父子的感情。我这些年是怎么小心翼翼你和五弟都知道。这次我只能获胜不能失败。你可知道,李林甫那个奸贼,竟然和圣人说我性子软弱,不能承担大任!我何尝不想雷厉风行,可是——我只要有个动作,他们就抓住大做文章!”
李琚是个的急脾气,听着太子的抱怨,不以为然的说:“你是太子,何必理会那些无聊的闲话。今后谁要敢嚼舌头,你只管告诉我,我给你出气。这一定是李瑁在背地里搞鬼了,我这就给你出气去!”
“站住!你是偷着来的,这会直眉瞪眼的上门,圣人知道了,我们就有理也成了没理了。这个拆迁的事情……”李瑛忙着拦住弟弟,说起来事情的原委。
“我的二哥啊,你还真的相信李瑁纯洁无瑕,一点没插手?朝廷也不是白用他们的房舍土地,都给了补偿了。这些刁民。不过是想趁机发财罢了。没有人教唆,他们怎么敢围攻衙署。这是视同造反啊。我问你,这世上还有谁敢?”李琚一口咬定是李瑁在背后教唆。
太子心里更乱了,他站起来焦躁的来回走动:“你说我该如何?钱已经花了,而且再也不能耽误工期了。明年夏收之前就要把粮仓修建好,要是等着春汛来了,粮食可要的都腐烂了。这里的仓库的供应着洛阳整个城市的粮食,这些百姓,还有驻扎的军队,更有长安百万人口啊!我是心急如焚,但是却找不到李瑁任何的短处!他这个人平日看起来不言不语的。谁知竟然这么城府深沉,狡诈!”
“也就是太子殿下仁慈宽厚,要是换成我。哼,天高地远,武惠妃在长安呢,鞭长莫及啊!”李琚冷笑一声,把手上的果子捏个稀巴烂。
寿王府邸,杨玉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经历这场挫折,杨玉明白了道理,机会主义要不得!地产的确是个可以暴富的行业,但是前提是你要站在风口上。现代社会的经验生搬硬套在这里,是注定要失败的。她这些日子没闲着,穿上老百姓的衣裳,只带着几个随从,认真的做了一次市场调查。
“圣人最看重农事,我预备着好好整顿田地。你看怎么样?”杨玉把一张纸推到了文白面前,文白很仔细的看着那张纸,他越看脸色越严肃,最后文白拿着不敢置信的眼神的盯着杨玉。杨玉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干笑着说:“先生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文白深深地看了一眼下意识躲闪自己的目光的杨玉,低声的说:“我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娘子的计划自然是好的,只可惜我并不懂这些。一切只按着娘子的意思安排就是了!”她到底是谁,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变化呢?文白心里的疑惑越来越的大,他似乎从来没认识过杨玉。
对了,文白是个书生。不是说君子远庖厨,连厨房都不能进,何况是种田开作坊呢?但是文白的眼神太有压力了,她怎么觉得文白会随时揭穿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呢?杨玉脑子里出现文白抓着自己,怒斥自己平白占了别人的身体。
摸了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杨玉忙着找借口离开了。这个文白,怎么最近越发不对劲了?
他到底是什么来历?真的只是个满怀抱负的读书人吗?想到这里,杨玉站住脚,对着身边的侍女说:“你们去叫胡管事来,悄悄地不要叫人知道了!”侍女有些糊涂的一眼杨玉,蹲身称是,胡管事时常回话,怎么这次要悄悄地?
侍婢心里虽然糊涂,但是娘子吩咐了,她就按着吩咐的话办就是了。谁知刚转身要走,就听着杨玉的声音:“站住,若是有人看见胡管事问起来,你只说我问他田地的事情。”
那个侍婢依旧是一脸懵懂,杨玉无奈的一摆手:“你按着我的吩咐办就是了!”
人生真是寂寞如斯,竟然连个明白人都没有!杨玉在心里叹息一声,看着西边天际渐渐升起的霞光出神。
“娘子,小人正有个消息要告诉娘子呢。”胡管事悄无声息的过来,站在廊子底下对着杨玉叉手问候。
“什么事情?”杨玉抱着胳膊,心里暗想莫非是安插的眼线有消息回来了。
“光王李琚微服到了洛阳,和太子关门密谋了很久。他现在还在东宫里面呢!娘子,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郎君。”胡管事奉承着杨玉:“娘子真是好手段,这么轻易的就收服了太子身边的侍卫。只可惜这个人只是个一般侍卫,很多机密的事情都不知道。对了,太子最看重的心腹薛平今天被愤怒的百姓扔进了河里,现在还生死不知道呢!”
杨玉嘴角浮出个得意的冷笑:“你去告诉郎君,还有就是帮我查一个人——”她正发愁抓不住太子的破绽,谁知他们主动送上门了。来而不往非礼也,也该她自卫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