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杨玉坐在潇湘馆的院子里面悠闲的烹茶,陆江海则是一脸局促的站在那里,杨玉装着没看见是谁,拿着架子的训斥人:“我不知道你们管事是怎么教你们的?见着客人直直的站着,还不说话。你站在那里黑着脸是几个意思?客人来这里可不是看你的臭脸的。”杨玉刻薄的扫一眼陆江海:“你这个人白长一副好样子了。天底下哪有多好事?钱难挣,你要是不想做了,就可以了回家了。”
“我不回去。娘子说什么我也不回去了!”陆江海装不下去了,狠狠地扯下来身上的围裙,坐在杨玉对面。杨玉还没说话,陆江海则是激动地说:“我不要回去,我在哪里家里谁也没把我当成个人看。在她们眼里,我是个传宗接代的工具,是他们手上的棋子,我就是个没脑子,没思想的木偶。按着他们的话,成亲生子,做生意。我不要那样的生活!”陆江海盯着杨玉,眼睛闪闪发光。
的确,生在那样的家庭,陆江海要承受一切,在家族看来天经地义,但是在陆江海看来这是酷刑。真是封建家庭害死人啊!杨玉点点头,给他倒一杯茶:“别激动,有话好好坐下来说。在理论上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有自己的独立思想,有权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这是基本的权利。但是权利和义务还有责任是分不开。你生在那个家里都,享受了父母之爱,你对他们哟责任更有义务。陆家上下多少人啊。你父亲年纪大了,不能一直辛苦做生意。他这几年渐渐地不怎么出门了。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你有责任,撑起家业来!”
陆江海沉默了,他半天叹口气:“我知道他们对我寄以厚望,但是我不想再做个商人了。世上哪有什么永恒的事情。我家先祖也不是一直做商人的啊。当年我先祖也是大汉中郎将。我家的生意我会安排好的。若是按着娘子说的。你今天就不该做生意,身为女子,就该安心在家相夫教子啊!”你自己都出圈了,就别和我说什么责任义务的话了。
这个死孩子,真是读书多了一点好处没有。杨玉撇撇嘴:“我只是站在你们陆家生意伙伴的位子上劝你。我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你阿爷辛苦创下的家业,他希望你能继承光大。你这么跑出来,实在不负责。你还是回去和家人说明白。你父亲是个开通的人,不会强迫你的。至于和你定亲的小娘子。人家的名声也是要的。做事情不能自己舒服就怎么来。要顾全下别人。”
杨玉拿着长辈的身份劝着陆江海回家。谁知陆江海却是嗤笑一声:“我最了解我的父亲,他的开通都是给你们这些生意伙伴看的,我叫他丢脸了,他能饶了我吗?还有,我喜欢娘子。”
“哦,谢谢!但是我们实在不合适。”杨玉淡淡的回应,好像陆江海说的是今天天气很好。
“你,你到底弄明白我的意思了没有!”陆江海气的脸色通红。娘子怎么会这样冷淡啊。
“那你要我怎么样,生气的拂袖而去,还是羞羞答答,然后感动你的热情就答应了?或者是半推半就,欲迎还拒的?我扪简直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起。收起你的英雄情怀来。我很想知道,要是我又胖又老,你还会喜欢我吗?你哪里是喜欢我?你是喜欢征服的感觉。觉得自己很厉害,竟然撬了李三哥的墙角!”杨玉面色平淡,几句话下来,陆江海如同身在冰窟,寒冷彻骨。
“不是那样的。娘子——我知道娘子的身份了。你真的愿意这么一直隐姓埋名的生活么?被人指指点点。在长安,谁都知道太真娘子的身世来历。太真娘子难道喜欢那些权贵们一边对你谄媚,一边转过脸对你满是不屑和诋毁吗?圣人有很多无奈,娘子眼看着青春蹉跎的,若是圣人恩宠有朝一日没了。你的处境比深宫中的嫔妃更尴尬啊!”陆江海愤怒的握着拳头。以前他只以为杨玉是为了生意做了权贵的情人。
但是逃婚到了长安,陆江海本是打算去找杨玉的。可是他发现杨玉竟然似乎消失了。恒泰钱庄和商号,一切经营如常。但是想要见它们的主人可就难上加难了。杨玉的身份很是神秘,恒泰一般的伙计和管事不知道杨玉在什么地方。一切指令都是通过上面的管事都传达的。
陆江海心里升起无限的疑惑,这位杨家娘子怎么神神秘秘的,仿佛在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呢。他想大概是杨玉和李三哥在一起,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他开始寻找李三哥,据说李三哥是宁王府的管事。于是陆江海开始盯着宁王府,希望能见到李三哥,从他那里寻找到杨玉。
谁知他发现了更大的秘密,李三哥根本不是什么你王府的人。陆江海花费了不少的心思和功夫结识了一个宁王府的管事。才知道根本没什么李三哥的存在!
难道杨玉被骗了?不会,那个李三哥不像是个骗子,杨玉那么聪明,也不会上这么白痴的当。但是李三哥到底是谁呢?
那天陆江海竟然看见杨玉身边的怜怜,他心里生出个想法。于是陆江海制造了一场偶遇。“老天给我一副好皮囊,正好派上用场!我知道这样很不光彩,但是我只想尽快的找到你。”“其实你是想摸清我的底细。你只要到任何一个恒泰钱庄的柜台上,说自己是谁,怎么会见不到我呢?”杨玉不留情的戳穿了陆江海的心思。
陆江海苦笑了下,男人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的确是有道理的。“娘子能给我留点面子吗?”“不是给你留面子的问题,是我没满足你大男人的自尊心,或者我没被你感动。你感觉没面子。好了,你的好奇心满足了,我想你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人。当然我不是在恐吓你,你别自以为是掌握了我的秘密,就能和我谈条件了。有人巴不得你公开这个秘密呢,我呢,倒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当然就是做不成扬州恒泰商号的当家娘子,我的生活也不会很大影响。但是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的被人逼迫,你明白了吗?”杨玉一挑眉,语气可不是怎么好的。
陆江海心里一凛,果然是杨家娘子啊!自己真是太自以为是了。“原来在娘子的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小人。我会保守秘密的,我也不是傻子,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刚才杨玉的语气不善,陆江海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面对这样的女人,什么旖旎幻想都没了!陆江海的第六感告诉他,有危险!
在杨玉面前,陆江海没有一点优越感。只能被杨玉狠狠地压着打。原来是自己错了,当初看见杨玉和李三哥如何,在陆江海的心里就把她自动归为靠着美色敛财的女人罢了,依仗着美貌和虚荣野心,靠着权利来营造自己女强人的形象。
等着知道了杨玉真正身份,他更是惊讶。但是对杨玉的迷恋冲昏了他的头脑,陆江海自认为他能把杨玉抢到手,因为没那个女人不想要个名分的。圣人和太真娘子不明不白这些年了,要是能给她名分,早就给了。可是圣人并没什么册封太真娘子的意思。来长安这些日子,陆江海因为要到宁王府上探虚实,和长安的亲贵圈子走得很近。听着他们议论杨玉的态度,嘴上说着羡慕太真娘子独得恩宠,可是语气眼神里满是不屑。陆江海想起他们南下,一路上杨玉有时会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陆江海在心里都翻来覆去的想了很久,最后认定,自己没准能把太真娘子从圣人的手里抢过来!抢皇帝的女人——这比什么做大唐的首富啊,什么封侯拜相啊都刺激啊。男人虚荣心被彻底激起。于是陆江海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杨玉,说服她!
可惜一腔血热遇到了超级寒流,杨玉只淡淡的看自己一眼,陆江海就彻底透心凉了,一切虚妄念头都成了青烟消散了。
“你今后打算怎么没办呢?”杨玉又是个关心后辈的杨家娘子了。她拿着茶壶给陆江海续上茶水。陆江海慌得站起来:“不敢,还是我自己来吧。”陆江海局促的不知道自己是该站着呢,还是该继续坐着。
“别这副样子啊,好像我要吃了你一样。坐下来吧,我这就叫人送信,你回去,皆大欢喜。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今后肯定能振兴你们陆家的家业。”杨玉正要叫人过来。谁知陆江海却说:“我想离开长安,到北边去投军!”
什么?陆江海去投军!做募兵!杨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陆江海,和初见的时候比起来,他倒是长高不少,也没那么单薄了。只是这位十年寒窗的书生,做募兵!“你这个小身板,穿得起盔甲吗。那一身盔甲至少五十斤,加上装备和粮食和水囊,一天巡逻八十里!你们家就你一个独苗啊!”杨玉以为陆江海被被自己拒绝了,要挽回面子:“你别这么小心眼啊。男子汉大丈夫,不失恋几次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这样吧,这个事情我不说,你也就忘了吧!”
“娘子一路上和桃子说那些战争的故事,我当初只是听着有趣,现在我明白了,娘子思虑深远,你对军事一番见解就是那些带兵的将军也多有不及。我想了,我实在不喜欢那种八面玲珑,四处讨好,心里算计的日子。我想要建功立业,拜将封侯,光耀门楣!”陆江海一脸严肃的看着杨玉:“叫我做个文官,整天蝇营狗苟的,看上司的脸色,各种尔虞我诈,人的精力有十分,竟然要花七分力气去内耗。那不是浪费生命吗?我虽然文弱,却有一腔热血!要报效国家!”
“好吧,我尊重你的选择。祝你早日实现理想!”杨玉看陆江海的眼神多了几敬佩。虽然他养尊处优,还是千万家财唯一继承人,换成任何人都不会想去投军,不整天花天酒地,醉生梦死都不错了。谁知这个陆江海竟然肯去吃苦。是个人物!
“我有个不情之请,南下回扬州的时候,娘子和桃子说的那些战例,还有用兵谋略,我当时虽然也听了不少,但是毕竟理解不深。希望娘子能不吝赐教。我能不能和你通信,我们只说金戈铁马,再也没有别的什么非分之想!”陆江海眼巴巴的看着杨玉,杨玉歪着头想了下:“你还是先站住脚,别做逃兵再说吧,纸上谈兵没什么用处。能不能成为一个将军是看天赋的。现在说什么都是太早了!”
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能够识时务,将来没准是个就可以用的上的人。不过杨玉可不想叫陆江海有什么错觉,觉得杨玉要靠着他了。
“我不会叫你失望了,娘子放心!”陆江海站起来,对着杨玉叉手深深一拜,转身要走。“你站住,你这么就能去投军了吗?”杨玉叫住了陆江海,装着没看见陆江海死灰复燃,满是期待的眼神:“我帮着你安排下吧。不过有条件的,我今后还要和令尊见面呢,商场上情面是要有的,况且我很敬佩令尊为人。你写信回去,把自己投军的事情说清楚。不要家里人着急。我会叫人帮你的。你想去什么地方当兵呢?现在朔方河西——”
“我已经决定了,到范阳节度使张守珪手下做个士兵。”陆江海神色坚定,看一眼杨玉转身走了。
有野心,有计划,今后是个人物啊!杨玉看着陆江海的背影忍不住赞叹一声。本以为是个弱鸡,谁知却是个人物。
“娘子,怜怜要怎么处置?”珍珍沉着脸过来,她眼睛有些红肿,看得出来珍珍很纠结。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可是怜怜却犯了大错,踩了红线!杨玉指着对面的位子叫珍珍坐下来:“我知道你担心自己的妹妹。你没和我求情,说明你拎得清,能够公私分明。怜怜年纪轻,而且对手太厉害了。你刚才也听见了,陆江海丝毫没有对怜怜有一点真心。他只是在利用怜怜呢。现在怜怜怎么样了?你劝劝她,不要钻牛角尖,更不要做傻事。至于处罚那是肯定的,谁也不能坏了规矩!”
珍珍听着杨玉的话,心里燃起希望:“娘子,娘子是原谅了怜怜了吗?”
“总要给年轻人改正的机会啊。不过规矩不能废!她既然喜欢陆江海,就叫她去范阳吧。做个管事!”杨玉端着茶杯,嘴角微微翘起。哼,陆江海这个人不简单,需要盯着他!
范阳,那个地方也是边塞苦寒之地。怜怜一个女孩子,要到那样的地方,珍珍有些不舍得,但是杨玉可是说一不二的人,况且这次是怜怜犯错了。按着规矩,娘子若是追究起来,别说是被赶出去了,就是打死也有可能的。她忙着说:“多谢娘子宽恕,怜怜一定不辜负娘子的期望。”
“什么期望?你叫她过来,我亲自和她说。怜怜对陆江海动了真心,她心里有了这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只有拔掉这个毒刺,或者是干脆以毒攻毒!”杨玉高深一笑,珍珍是明白了什么,她感激的跪下来:“我替怜怜谢娘子成全!”
“你去看看怜怜吧,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本来对她也寄以厚望,希望这次之后怜怜能真正的长大。其实,你们是女孩子,想来也不喜欢这种生活,希望能有个良人,安静的过日子。”杨玉叹口气,看着远处。珍珍则是不认可杨玉的话:“娘子的话错了,以前我也希望能够嫁个良人,安心过自己的小日子,相夫教子,操持家务。但是跟着娘子,我眼界宽了,人也明白了不少事情。我们姐妹这样的身世,没什么根基,不过是浮萍一样任人摆布罢了。而且世上哪有什么良人啊不过是势均力敌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官宦人家不屑于娶来做媳妇,因为我家早已经是败落了,人家结亲是锦上添花,若是那些贫寒人家,别的不说,我们不怕过苦日子,但是两个人实在性格不合。他们的日子我们未必能过,我们的日子他们看不惯。我跟着娘子这些年明白一件事——什么三从四德的,不过是看人家脸色吃饭,只能如此罢了。我如今不用看人脸色了。怜怜也会明白的。”
“好好,我总算是教出来个不糊涂的学生。不过你也不用这么一直单着,喜欢的小郎君就——”杨玉做个暧昧的表情,惹得珍珍脸上通红。“你别害臊啊,不经历了几个渣男,就不知道什么是男人!”
“嗯,娘子这是深有体会了!”李隆基背着手从竹林后边踱出来,珍珍立刻识相的走了。
“陆江海打发走了,娘子还真是人见人爱,没想到陆江海胆子这么大,竟敢觊觎娘子!”李隆基脸色不辨喜怒,对着杨玉伸出手:“我们去走走可好。”
两个人沿着湖边漫步,正是初夏天气,荷叶亭亭,一些水鸟在其间嬉戏。杨玉知道,其实自己什么事情都瞒不住李隆基。她低声的吐槽着:“你到底在我身边安插了多少眼线啊,我要是如此办理,你愿意吗?”
“什么?娘子说什么,我没听见!”李隆基故意凑近了,耳朵差点碰上了杨玉的嘴。对着李隆基的耳朵狠狠地吹口气,杨玉哼一声:“我身边和筛子一样了。不过也多谢三郎肯宽容我。”杨玉知道,自己办的有些事情,换成一般男人也不会高兴的。倒是李隆基肯包容自己。
“我们之间何必说那些客套话。娘子的美好一般人不懂得欣赏。陆江海那个人你怎么看?”李隆基语气阴沉,陆江海三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竟敢觊觎朕的娘子,真是活腻歪了。而且陆江海心思深沉,没准是个祸害呢。
“三郎想多了。这个小子若是磨炼好了没准也是个人才呢。人才不嫌多,我以前的确是小看他了,今天看来这个人要是调校的好了,也能成就一番事业。首先,他的胆子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他很聪明,不会钻牛角尖,发现此路不通就立刻改弦更张。最要紧的是,他有报效国家的心,应该是有野心。这样的人只需要一点点拨,就能——”杨玉做个手势。李隆基轻声笑起来:“娘子的话深得我心,我们果然是心有灵犀啊!”
李隆基拉着杨玉的手,就见着桃子怒气冲冲的过来:“我不要那些侍女!把她们都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