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公子玉赵景裕随着桑弘的手指看去,那商队清一色高车大马。万商坊的石板砖上,木板车的车轮被压得咯吱咯吱响,显然负重不轻。如此庞大富庶的商队,为首的人看上去却不过二三十岁。这厮没有坐车,而是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绛紫衣袍,腰挂装饰繁复的玉饰和一把漂亮的铜剑,头顶一方蓝玉冠——好一身骚包炫富装备。近几十年来,随着冶铁工艺的逐渐完善和成熟,除了赵国这类缺铁的穷国之外,在大多数国家,青铜武器早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眼前这厮却没有腰挎铁剑,反而是带了一柄华而不实的青铜剑,装饰性显然要大于实用性——可见此人武艺并不高超。高栩却诧异地道:“咦?居然还是个贵族?”
果然,商队的紫色旗帜上,‘公子玉’的名号赫然在目。赵景裕此前还从未接触过外国的商贾,也不知这些外国商贾都售卖些甚么东西,不由得起了好奇心,领着高栩和桑弘二人走近商队。商队的护卫看着大步前来的赵景裕三人,起了警戒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三等人。凑上前一看,齐国的商队中好东西还真不少,布匹、皮革、以及最为暴利的海盐应有尽有。赵景裕有心想和齐国的大商攀谈,于是在礼节方面表现得很完美。赵三看向马背上的公子玉,抱拳拱手彬彬有礼地问道:“见过田玉公子,不知公子此去齐国,路途几何?”
田玉一怔,低头看向赵景裕三人。赵三公子虽然年纪轻轻又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间的上位者气度不容田玉轻视。再加上一旁的高栩身姿矫健,额头太阳穴高高鼓起,一看就是一等一的猛士。田玉走南闯北,眼力自然不俗。赵景裕虽然看上去年纪小,但定然身份不低,田玉便收起了傲慢的心思,也跳下马向赵三问好。……齐国地处东方海滨,眼下和赵国并不接壤。和穷困潦倒的赵国不同的是,齐国借助渔盐之利极为殷富,也是天下少数不轻贱商旅的国家之一。正因为齐国重视工商之利,因此齐国的商旅往来四处,有几个大商更是富可敌国、天下闻名。眼前这田玉身为齐国公子,竟然也不惜贵重身份亲自操持商务,可见齐国对于商业的开明态度。若是放在其他国家,从商往往都被看作贱业,若是公族子弟经商更是为上流阶层所不齿。在这方面思想较为传统的赵国,公族子弟中也就是赵景裕没什么忌讳,才会腆着脸皮靠着贩卖曲辕犁挣钱。赵景裕和田玉二人按照贵族见面的礼节打了几个来回的招呼,田玉更加确信赵景裕在赵国的身份不俗。本着商人不愿得罪地头蛇的想法,田玉表现得很亲热,对于赵景裕的些许疑问也都一一给予了回复。听了田玉的叙述,赵景裕对与齐国开展贸易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哪怕只是给赵国交易来足够的粮食,对于几年之后的赵国与魏国决战,也是大大的利好。赵景裕扫了一眼旁边的桑弘,开始在心中评判此人的办事水平和靠谱程度。办事水平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以赵三公子和这桑弘为数不多的接触来看,这厮办事很是机灵,家里操持的产业规模对于赵国本土商人来说也算是颇为不俗。不提其他的能力,至少在商贾之道上,这桑弘在赵国算是顶尖的一批。至于靠谱……看在桑弘方才主动递还自己的那些铜币的举动,应该也算是个诚实守信的人。其实若说最靠谱的,还得是派赵三公子身边最信任的高栩。但高栩一身本领,若只是用来跑商实在有些浪费,再说赵景裕也不愿意自己这个最为靠谱的帮手离开身边。赵景裕心下有了计议——要是将缴获自魏国的几十万钱粮统统交给这小子去运作,那属实是侮辱赵三公子的智商。但若是谨慎一些,先给这小子几百几千钱的生意试探试探,倒也还算稳妥。心念及此,赵景裕便看向田玉,十分诚恳地道:“田公子,不瞒你说,我想要在赵国和齐国之间开通一条稳固可靠的商路——不但要长期交易,交易的数目恐怕也不小,不知田公子对此可有甚么建议?”
田玉早就察觉面前的赵景裕不是常人,听闻赵景裕此言,倒也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略微皱了皱眉毛,诚恳地道:“我等齐商的宗旨,便是在商言商。不瞒公子所说,商旅素来是逐利而居。赵国贫弱,没什么齐国需要的物资——恐怕公子所言这稳固商路,不是那么容易开辟的。”
听了田玉的话,赵景裕反而松了一口气。谈利益那就好办了,只要是钱可以解决的,那就算不上难事。不就是赵国没有好东西可以拿到齐国售卖吗?这对于赵三公子来说不是难事,信不信赵三公子搞出蒸馏酒,榨干齐国的粮仓?但不到万不得已,这蒸馏酒工艺还是不要掏出来。经过定阳大战赵三公子担当辎重将军的履历,赵三对于赵国的缺粮认识上了一个新的台阶——赵国实在是太缺粮食了,军粮都不够吃,酿酒更是糟蹋粮食。蒸馏酒算是双刃剑,能从外国掏来外汇,但是赵国本国人也会养成酒瘾。就算酿酒的原材料粮食可以从别国进口,但若是别国哪一天对赵国实行了粮食禁运,那酒瘾上来之后的赵国岂不很惨?赵景裕紧紧盯着田玉的眼睛:“既然赵国没有值得齐国觊觎的财货,那公子的商队此行又所为何事?”
田玉:“不瞒公子,我家商队的目的地是北面的楼烦诸部落,途径邯郸只是借道路过罢了——楼烦人的马匹、毛料、牲畜在我齐国都是硬通货……至于赵国,实在是没什么特产。”
赵景裕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此去云中、雁门,还要月余路途,其中颇多艰辛困苦……若是在下能让公子在邯郸便可交易得到楼烦的特产,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
田玉一怔,眼前这小毛孩儿还有这等本事?就算他再怎么出身高贵,可如此年幼,又做得什么主?心念电转,田玉还是没有表述出心中的质疑。田玉嘴唇翕动片刻,反而非常客气地对着赵景裕拱了拱手:“这位小公子,天色已晚,马上就是邯郸宵禁净街的时辰了。何不随为兄去那青坊之中,找个僻静暖和的房间,再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