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奇第一次渡过渭水之后。
雨点细小,犹如风吹牛毛。
登岸之后,他命庞柔分发下早已准备好的酒水,并进行短暂休息,替马匹擦干腿脚。
随即:“全军上马,不得延误,向西奔袭!”
“是!”
地面冷土依旧。
马匹在这样的条件下狂奔,到达目的地后多半是要废掉的。
而马脚一旦废掉,也象征着这匹马的生命走到了终点。
之前的短暂保养,只不过是让它能更有价值地死去!
夜里,天上忽然飘下几滴冷雨。
叛军营中,值岗的军士自是察觉了,但他们不敢通报。
毕竟,飘几滴小雨就惊扰上级,谁知道会不会换来一个巴掌呢?
直到雨滴渐大,落在帐篷中,发出清晰的响声。
躺在帐中的阎行骤然睁眼。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幼长大的关西人,对关西的天气再熟悉不过,这时候哪来的雨水?
可冰凉的声音愈发清晰,让他的心燥热起来。
哗的一声,他拉开帐篷走了出去。
落在脸上的雨滴已渐变大!
这时候,才有一名曲侯快步走来,正打算通报下雨一事。
“我已知晓!”阎行沉沉点头。
他性格沉稳,换作脾气不好的,已是一巴掌甩了过去。
雨水没有停下的意思,且随着阎行的脚步一同加急。
等他找到韩遂的时候,韩遂亦被雨声惊醒。
另一边,马腾一家也聚了起来。
马腾坐在主位,面色复杂。
自马云禄来信以来,他就一直在埋怨、吐槽、唉声叹气:这个女儿白生了,真是太不孝了。
好不容易来个家书,还帮着别人一块坑自己。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叫人寒心啊。
可现在……真的下雨了!
马超嘴角抽搐:“父亲,难道妹妹是真的盗取了情报,好心提醒我们?”
“情报?天上给她情报,说会下着怪雨吗?”
“或许,汉军中有高人,能知天象?”
马腾沉默一阵,又道:“那她为何要在信中涂抹?”
“这我知道。”马岱举手:“阿姐才学会写字不久,写一个涂三个那都算少的。”
马腾瞠目结舌。
半晌,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糊涂啊!”
这么好的女儿,我咋就误会了她的心思呢?
我不是人啊我!
“父亲莫急。”
“这雨虽然来得古怪,但要威胁到大军,还差了些火候。”
马超虽然年轻,但很镇定,颇有大将之风。
但老天爷不给他面子。
话音刚落,外面雨声哗啦,骤然加大!
马超那张英俊的脸登时发黑。
“去寻韩文约!”马腾再难坐得住。
双方碰面,依旧心存侥幸,认为这雨不会持续太久。
深夜贸然动军,反而会给对方可乘之机……
然而,雨水愈发暴躁起来,没有丝毫歇下的意思!
“报——上游兰池重新蓄水!”
“报——冻土被破,地面湿滑难行,骑兵部请求移制高点!”
“报——渭水上涨!”
“报——马厩进水,马匹躁动!”
“报——粮仓渗水!”
报如雨急。
韩遂马腾要是还能坐得住,那就有鬼了!
这雨没有任何停下的征兆,反而越下越大!
“下令,即刻行动,有序西撤!”
只是撤往高点?
那行不通!
洼地的高地是破碎的,如果各挑高地避难,那就会出现这里三千、那边五千的局面。
而且,部队仓促避难行动,很有可能是不完整的,出现将不知兵、兵不识将的情况。
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因此,直接西撤,那是最安全的。
西边直回槐里,且地形拔高,即便涨水都不怕。
所以,韩遂、马腾心中还是很稳定的。
毕竟汉军在前方,后路很安全,便是雨天不好走,移动到安全地带问题也不大。
谈何水淹呢?
唯一损失的,也就是在雨中被破坏的一些辎重,和耽误的进攻时间罢了。
另一边,汉军大营。
雨声初落时。
深睡的皇甫嵩便被家将叫醒:“少夫人来访。”
皇甫嵩还睡得懵懂:“她半夜来此做甚?”
又一名家将走了进来:“主公,有人回传消息,说奇公子似乎在落夜后动了兵。”
皇甫嵩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喝道:“这小子糊涂!擅自行动……”
哒哒哒!
他清晰地听到了一些声音,骂声瞬止,猛地竖起了耳朵:“这声音……外面下雨了?”
“是,方才飘起了小雨,现在下大了一些。”家将回答。
皇甫嵩立时清醒,脸色狂变:“迎她去军帐,我这便来。”
“是!”
皇甫嵩直接披挂入军帐。
“见过伯父。”
“不必多礼。”
皇甫嵩面色严峻,且带着一抹难以置信:“侄媳是为雨而来?”
“正是。”马云禄点头:“落夜之后,超逸已率部四千余人渡过渭水,自东往西,打算连续跨河拦截叛军退路。”
“他让我告知伯父,但见雨下,即刻准备进兵,切勿拖延!”
皇甫嵩神情之间,竟有些惊悚,他连续看向帐外的雨,当即下令:“去,速将诸将召来!”
“是!”
“孟德,醒来!”
曹操正睡得香,被人在门口一阵催促。
他转了个身,嘟囔道:“妙才,大晚上的不睡觉,找我作甚?”
“外面下雨了,义真公召你去议事。”
“半夜议什么事……你说什么!?”
曹操豁然而醒,睡意全无。八壹中文網
他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跑到帐门口,看着噼里啪啦的雨点发呆。
“真是邪乎了!”董卓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对身后人道:“文优你说说,这皇甫小儿运气怎这么好?”
李儒一阵沉思,道:“岳父,我们还是先去帅帐吧。”
“走!”
众人陆续抵达帅帐后,雨已显著变大。
“天降大雨,此乃破敌良机,各部不容拖沓,即刻进军,以溃叛军!”皇甫嵩果断下令。
袁术提出了反对意见:“这雨不知道能下到几时,能否助我们破敌还需两说。”
“再有,雨天虽然限制了叛军,但何尝不是限制了我们呢?”
“那皇甫奇不过是偶然言中,却要为此全军冒险,是不是过于突兀?”
“真是笑话!”
曹操和袁家关系不错,但听到这话也忍不住了:
“叛军强在骑兵,而我军强在步兵。”
“雨天之下,叛军大批骑兵受限,若雨水延续不停,彼辈必然惧水西走。”
“彼时,我军以善战之步卒,驱不善战之步卒、与逃窜之骑兵,焉有不胜之理?”
“若天赐如此良机都不敢战,那之前口口声声立志报国之言,是在唱给谁听呢?”
“但凡用兵,谁能有十成必胜之把握?”
“干小事而犯险,做大事而惜身,如何为将!?”
被曹操怼了一顿,袁术大怒:“曹孟德,你是在质疑我吗?”
“坐看良机在眼前,却不敢行动,难道质疑不得?!”曹操眉头一挑。
他的内心固然为下雨所惊,但此刻更应该做的,不是抓住机会,击破叛军吗?
像袁术这种无用还事多的,让他鄙夷不已!
“你!”
袁术气的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一甩袖子:“冲动能成事吗?便如那皇甫奇,领着几千人绕到敌后,贪功冒进,最后会得怎样一个下场呢?”
说到这,他再次得意起来。
没错,皇甫奇说中了又如何?
这小子拿着四千人就堵十五六万人的后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是吧?
而皇甫嵩,只怕是担心自家侄儿在后方出事,才这么急着要动兵吧?
“够了!”
“袁公路,大军将动,你再动摇军心,我就得请出节杖来了!”
皇甫嵩怒斥。
袁术神情一僵,含恨闭嘴。
请出节杖,就是要斩人,已是作为主帅最严的话语了。
压制袁术后,皇甫嵩下令出击叛军!
“超逸虽料敌于先,但轻兵绕至敌后,实在冒险,哎!”
皇甫嵩担心皇甫奇在后阻拦出事,决心将精锐敢战之兵放在前头,以尽快击溃叛军,策应皇甫奇。
他也看出了袁术的不情愿,将其靠后安排,以免在前坏事。
董卓部有近万骑兵,在雨天受影响很大,皇甫嵩也没把希望放在这一帮骑兵身上。
离开帅帐后,董卓冷笑不止:“皇甫小儿胆子真够大的!”
“四千人,就敢拦十五六万人,为了捞功命都不要的蠢货!”
李儒却在一旁沉默。
董卓问道:“文优在想什么?”
“我在想……皇甫奇此人,虽然举止古怪,但从来贼不走空。”
“长安如此、破王国如此、西京台上亦如此、此番大雨,又是如此!”
李儒脸色严肃:“我认为,不能小觑此子了。”
董卓眯起眼睛:“那依文优的意思?”
“岳父,我们可以如此。”他向董卓靠近一步,低声献策:
“步卒随大军行动,骑兵牵马随后。”
“若进攻顺利,则迅速将骑兵补到前位,脱离洼地后便去皇甫奇,以夺其果实。”
“若进攻不顺,我军也能保全骑兵,中途止损。”
对于当前的董卓而言,没有比这个计划更完美的了。
他两眼冒光,当场点头:“善!”
当晚,雨声急时,汉军涌出大营,呼啸着向叛军发动了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