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心中焦急,轻声询问成公英:“让彦明和马孟起上?”
成公英稍作思考,摇头:“不可!二人虽勇,但皇甫奇麾下也有庞德、张绣,其本人也甚是了得。”
“马阎二人,乃我军勇武之望,二人若败退回来,剩下人哪里还敢上?”
“不若推宋建上阵,一则其实力大损,如今仰赖您二位鼻息生存,不敢违令。”
“二则其曾一部之主,麾下有强劲精兵,他上能激励三军。”
“三则……他若不敢上,将其砍了,军中还有谁敢不出力!?”
韩遂眼光振奋,找到马腾商议此事,得到后者的认同。
于是,两人又找上宋建,告诉他可以暂划一万兵力给他,如果打开口子,回去依旧承诺他为抱罕之主。
宋建根本没有拒绝的本钱。
自从上次落败后,他身边就剩下两三千人。
其余陆续逃回的部曲,都被韩遂、马腾两人吞并。
常年跟着叛军混,他深知自己队友的秉性。
上,有可能不死,甚至有可能翻盘。
不上,马上就得挨刀!
拒绝不能,还不如干脆一些,他振声道:“自然愿往,为诸位撞开这条生路!”
韩遂一阵吹捧。
宋建领着部曲上前。
责任具体到一人时,进攻节奏确实猛烈了不少——但也止步于此。
如今的坡地上,地形已完全糜烂,血肉和泥浆搅拌成赤褐色的浆水,比起之前更滑了。
而后方的韩遂等人,也不可能等到宋建这万余人一个个死完。
在宋建进行第三拨攻击的时候,韩遂便派人找到他:“韩将军希望宋将军能亲自上阵,以激励三军!”
宋建沉默许久,一声长叹:“罢!告诉他,我在抱罕,还有父母。”
“请将军放心!”那人道。
宋建亲举长槊,策马向前,高呼部曲:“诸将士,宋建在此,随我破阵!”
作为叛军中的大首领,宋建曾经也是拥有过三万私军的人。
须知道,皇甫奇一路横推走到现在,私兵也不过万人而已。
所以,其人拥有相当一批忠诚军士和精锐。
在宋建亲自出阵之后,这些与他利益结成一体的骨干大声呼唤袍泽,紧紧环绕宋建左右,向前推进。
后续人马也立即跟上:只要宋建打开了缺口,他们便会一股脑的灌进去,像洪水一样崩开皇甫奇的防线!
宋建的前沿亲兵已经撞上了陌刀军阵!
为首的队率大喝着,挥起手里的凉刀向前砍去。
同时加速,带着战马一块冲撞!
然而,在临近陌刀兵的刹那,他的战马跌翻在地。
若在平日,这样的失误对于马上老手来说几乎不可能,但在如今的地形条件下,战马失蹄才是常态。
这位自负了的先锋一刀未出,便呜呼于自己的马蹄之下了。
他身后紧跟的骑士迅速替补上来。
噗!
沉重的陌刀垂直落下,将铁盔和面门同时切开。
厮杀再次展开。
接触面血飙不断!
一名陌刀身前,有四匹马自行栽倒,有三匹马是在匆匆中被他砍翻。
在他腾出刀想要攻击下一批抵达的敌人时,一柄沉重的铁锤落在了他额顶。
隔着铁盔,滚血泼面而下,他闭着眼痛苦倒下。
骑兵开始殊死冲锋。
对于陌刀军的杀伤,往往建立在自己的袍泽刚喂了对方大刀的情况下。
还有骑士被斩,马匹慌乱撞阵,陌刀斩之不及,被其冲翻、踩踏造成的杀伤。
以及连人带马一同摔下,将陌刀军砸伤在地,后方的人跟上补刀的情况。
总而言之,宋建的进攻,确实打破了僵局。
“君侯。”皇甫奇身边的北宫左提议:“是宋建在冲阵,要不先开个口子将他放进来,斩了他再说。”
“不行。”皇甫奇直接摇头否决。
虽然他只有三千人,但受制于地形问题,对方便是有十多万人,能跟他接触的也就那么一小块。
将陌刀军组成一条铁线,便能始终维持这个战场接触面。
可一旦出现缺口,接触面就扩大了,对方换命的势头就会更强!
哪怕十换一,对于现在的叛军而言也是值得的!
“放心吧,叛军时间有限。”
“他们要在这短短时间内,寄希望于一个宋建打开缺口,绝无可能。”
皇甫奇信心依旧。
不多时,宋建亲自进入了缠战圈中!
这是不可避免的。
他麾下能够打出现在的局面,所有士气都是系在他也冲锋的前提下。
若是宋建畏惧而走,其他人还会舍命吗!?
只见这位年纪不算大,却在凉州可称一霸的首领级人物,在亲兵武卫的环绕下左冲右突,也确实斩杀多人。
这激起了庞德的性子,他拖着刀步行走了出去。
在他距离宋建只有数十步的时候,前军突然爆发欢呼之声。
他愕然抬头,见一口金色的枪已挑起人头,登时叹道:“还是慢了一步!”
“宋建已死!”
宋建,这位日后改元设百官的河首平汉王,因皇甫奇的出现,草草结束了自己的人生。
宋建之死,并未挑动多数叛军的悲愤。
反倒是使他们憋着的一口气,彻底泄了下去。
在他的数百亲兵几乎悉数丧于陌刀之下后,其余人已不受控制地往后退去。
雨早已停下,天也彻底放白。
韩遂的脸惨白无比,像是在水中浸泡了一夜的尸体。
督战队正在前线疯狂持刀砍人,但依旧无法控制败退的局面。
对于拼杀在最前的军士而言:后退可以走其他路、可以分散逃跑、可以拖延时间、可以选择投降。
但前进,那是真的必死的!
马腾面色阴晴不定,最终轻声一叹:谁能想到,自己等人的大业,竟真让那小子给一力摧毁了。
一时间,马腾都不知是应该庆幸,还是悲哀。
“朝廷主力已经追上来了!”阎行从后方匆匆赶来,对韩遂道:“岳父,快撤吧!”
“撤!?”
韩遂此人,起起落落,城府极深,故有黄河九曲之称。
但此时此刻,也不由失态怒吼:“你说的是逃吧?你知道逃的代价是什么吗!?”
“十数万大军啊,就因被这小儿截断后路,竟要付之一炬吗!?”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朝廷主力上来了,我们的人已无士气。”
“不走的话……只怕会发生不忍言之事!”
阎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岳父,人活着才有机会!”
“走吧,现在走还来得及。”
一直沉默的马超终于开口。
万般无奈之下,韩遂马腾只带领数千人,向西南方向逃去。
失去控制,十数万大军轰然崩碎,各自为主。
有人毫无目的的乱窜,有人不顾一切地涉入渭水河……
对于叛军而言,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他们绝不会投降朝廷。
毕竟,脑袋长在自己脖子上那叫脑袋,但在朝廷人马的眼中,那就是赏钱!
“宋建已死!”
“叛军败了!”
“韩遂、马腾逃走了!”
听到外面的呼声不断生变,到最后的彻底沸腾,后方的贾诩直接傻眼。
激战一夜。
除了在安置伤兵之外,不少人已经架起一口又一口的大锅。
军士从前方拖拽来死去的战马,将肉切成一片一片。
等到水烧滚后,他们又从往锅里倒入一些香料,等到味道彻底煮开,才放入马肉。
很快,切片的马肉泛起了熟色,盛在碗中叠好,再舀一勺汤泼上。
在这冰冷的天里来上一口,连魂都暖和起来。
“先生,来!”
有军士送了过来,贾诩连忙双手接过:“这便是那火锅?”
“是的。”
“未曾见过这等吃法,是谁发明的?”
“还能有谁?”那军士笑道:“军中传开也是第一次,我们之前也未吃过,是君侯教得。”
还真是个奇人……贾诩用筷子夹起一片送入口中。
火热鲜嫩,马肉原本的酸腥又被香料所掩盖,味道十足。
一口下去,从味蕾一路爽到胃底,吃的贾诩老眼冒光。
“文和,这火锅味道如何啊?”
不等他点评,面前已传来一阵笑声。
贾诩忙搁下筷子,稍作沉吟后答道:“这火锅固然一绝,但比起君侯今日用兵,还是要差了不少。”
言讫,他恭敬拱手:“观今昨两日,君侯手段,当真神仙莫测,诩叹服!”
皇甫奇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