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
皇甫奇在关西、在儒林、在百姓之中,已经拥有了极高声望。
以至于,其人出狱时,万民塞道欢呼。
让皇甫一家直到过了午时,才回到了家门口。
可,他带入京城的、随身的嫡系人马,全部去了北宫、去了西园。
他们接受了刘宏的恩赏,从此和皇甫奇化为路人。
可不要这小瞧区区不过二百人,皇甫奇竟然敢将他们随身带着,便说明这帮人于他而言是心腹中的心腹!
古来成大事者,谁能离得了这些亲信?
带在身边是亲兵、护卫、随从,在关键时刻是会替主公挡刀救命的。
外派出去,则是特使或干脆督领一军,是一个将帅掌握大军的根基所在。
而如今,被北宫掏得干干净净。
暗中跟着,幸灾乐祸的人,看到这场面,险些笑出声来。
“得知其人蒙冤入狱,数千里外的关西士尚奋然相护,为何带在身边的忠诚之士却离他而去呢?”
夏侯渊不解,也为其不甘。
曹操叹息摇头:“无非两点而已。”
“哪两点?”
“其一,北宫之威未加之于关西。”
“其二,北宫之赏未赐之于关西。”
“关西之众遥在千里之外,自视与皇甫利益共守,他们的胃口也不是北宫能轻易填满的。”
“而这百余人,他们若是反抗,那是当场就要没命的。”
“而摆在他们面前的,又是北宫真金白银的好处,谁人又能拒绝得了呢?”
夏侯渊虽然认同这话,但还是有些不忿:“难道抛除利益之外,人就能一点恩义都没有么!?”
“义士终是少数。”曹操摇头。
“可能做亲卫,必是精挑细选,竟一个不剩?”
说到最后,夏侯渊声音弱了下去。
若是有人背叛、有人忠诚,那可以认为是下属的问题。
但全数背叛,一个不留……那到底是皇甫奇识人不明,还是其人善于养外在之名、却不懂得如何培养亲信呢?
曹操也是明显一愣,最后竟捋着短须笑了起来:“看来,这世间终无完人啊!”八壹中文網
北宫。
刘宏双眼无神,盯着殿中灯火。
“皇甫奇那如何了?”
张让躬身道:“其人回去后,已在忙碌着升官之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城中城外,百姓、士子、游侠欢呼不已,是与之共荣。”
听到这句话,刘宏眼中寒光再起,带着一抹深沉的厌恶。
是的,他想宰了这小子!
奈何,将他抓进了天牢,还是迫于压力放了出来。
皇甫奇的存在,加深了他的无力感。
脱离掌控,是自古帝王最为厌恶之事。
他深深地呼吸,又看向蹇硕:“贾诩张绣那帮人怎样?”
“启禀陛下,他们很老实。”
说到此,蹇硕神情中藏着些喜意:“陛下赐下黄金、官爵,待之甚厚,这些人也分外识相,无半点二心。”
“而且……皇甫奇这厮虽然可恶,但麾下所养的人马确实了得!”
蹇硕告诉刘宏,张绣、徐晃不但武艺超群,而且有统兵之才,可以委以大任。
贾诩此人,甚是老实实在,见了好处便低头,但却颇有智谋。
至于那帮绣衣,不但个人战力了得,还有充足的战场经验,担任队率绰绰有余。
蹇硕早已迫不及待地,将他们打散分入各部,替他统兵练兵。
这不是蹇硕心大,而是他实在等不起了!
等刘宏一死,他手上这四千西园军就需要面对数倍之敌。
而军队的韧劲,主要就在于中基层的军官。
以这些人为骨干,便能够迅速支撑起一支强劲的军队。
等蹇硕自己去发掘、培养人才,已是来不及了!
刘宏满意颔首:“很好,既然如此,那就得大方一些。”
“如此吧……任命张绣为下军校尉,徐晃为校尉。”
“将这些人留住,握紧兵权,才能不负朕之所托。”
“是!”蹇硕恭敬以应。
“爪牙都在我手,朕倒要看看他能折腾起多大的浪来!”
刘宏又冷笑一声。
皇甫奇能有如此人望,和他‘英雄蒙冤’的人设脱不开关系。
所以,即便皇甫奇在关西有许多人马,他也不敢贸然召入京来。
否则,这人设便会立地崩塌!
皇甫奇得之于此,也失之于此。
这时,赵忠匆匆自殿外而来:“陛下,皇甫奇似乎打算在京中新收爪牙。”
“嗯!?”苍白的脸突地一变。
赵忠道:“他说,皇甫家寒舍久不打扫,已是生尘,难以招待各路贵宾。”
“故,应众人之请,将宴席设在太学之中。”
“且贺且酒,再与诸士子共探儒经。”
“他敢!”
闻言,刘宏勃然大怒,猛地从床榻上支起身来。
因太过激动,其人用力一声咳嗽,鲜血铺满了龙床。
“陛下!”
宫人们大为慌乱,连忙举着金盆和巾帕上前。
“起开!”刘宏怒意难平,挥手驱散众人。
刘宏生平最恨什么人?
是宦官吗?
自然不是!
虽然宦官被世人唾弃,但对刘宏他们是绝对忠心的,也是刘宏最为信任的家奴!
边鄙武夫?
也不是。
武夫虽然性格粗鄙,有时候会违命抗令,但那是帝王家的护院,是真正卖力干活的。
外戚?
比较讨厌。
讨厌是因为他们会染指皇权,但他们某些时候也是自己助力……毕竟,亲戚总比外人靠谱不是?
所以,最讨厌的就是刘宏眼中的外人——士人!党人!那些自诩儒家正宗的读书人!
士人做大,在地方化作世家,事实上掌握了地方权力。
在中枢结党营私,嘴里喊着诛宦,其实不断分割皇权以肥自身。
刘宏对何进恶意愈深,跟何进这两年疯狂招揽大批党人,有很大关系!
而作为儒家最高学府的太学,自然也是这群人的汇聚之处。
皇甫奇竟跑这来了!
这小子想做什么!?
刘宏甚有一个冲动:让蹇硕立即带着人去剁了皇甫奇!
但这样做的结果,只怕是皇甫奇立地封圣,而自己则极有可能被那些嘴皮子打成昏君、暴君!
许久,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停止。
他轻轻地咳干净了喉咙里的血,挥了挥手:“赵长秋~”
“老奴在!”
赵忠毕恭毕敬地守在龙床前。
“准备三牲,送去太学,就说是朕赏的。”
“另,三牲屠宰好后,用金盘盛着,用红绸打扮得漂亮些。”
打扮三牲?
赵忠愣了愣。
但很快,跟随帝王多年的他会意,恭敬行礼:“陛下的意思,老奴明白了!”
“那就去吧,顺带听听他……他,有什么高见。”
刘宏再次虚弱地躺了下去。
他的呼吸很重,像是随时要破碎的风箱。
赵忠准备好后,连忙赶往太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