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的娘的屁!”
爆粗口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他身材极为高大魁梧,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可怕。
身高八尺开外,腰粗十围,立在那宛如一头人熊。
不,比熊还要强壮!
他的嗓门极高,说话时眼中煞气可怖:“袁绍劫帝出逃,天下谁人不知?”
“为国家出力,难道不是应该去剿灭袁氏么!”
中年人脸色一变:“仲康噤声!天下正道,尚有争论。”
‘人熊’哼了一声:“什么天子正道咱不懂,但我知道袁氏在向我们逼粮。”
“而前段时间大哥从雒阳回来时说,被袁氏诬成反贼的皇甫超逸却在赈灾。”
“谁是正道,谁又是邪道呢?”
“袁氏号称海内第一名族,这般作为,和山间贼寇又有何区别?”
许庄主面露无奈,摇头叹道:“乱世之中,我等唯求自保,其他的无力参与。既然他要粮,就给他三百石吧!”
就在这时,坞堡外忽然响起锣鼓声。
父子二人连忙跑去坞堡门楼上。
下方,约有数千山贼逼近,最终围在许家庄下。
巨汉朝下一看,登时怒道:“陈元狗杂!你又来我许家庄作甚!?”
陈元,之前是汝南、沛国一带的大寇。
后来,曹操先兴兵于沛、孙坚又在汝南崛起,这厮被打得不能自理,沦为流寇。
在曹操走后,周昂兄弟入主沛国,这厮又重新回到沛国安定下来。
周昂周昕有意收拢周边群贼,以此对抗孙坚,陈元又重新得势。
此前,他曾数次来犯,都被许家庄击退。
“呵呵。”
陈元皮笑肉不笑:“许仲康,我知道你有几份本事。”
“但如今的我,可不是昔日的我。”
许褚冷笑:“怎么,回娘胎里再造过一回了?”
陈元向西抱拳:“蒙袁公看得起,天子面前,表奏我为校尉。”
“如今冯方冯将军坐镇沛国相县,命我负责谯县周边纳粮一事。”
“今日过来,专程要粮!”
“就你这样的狗东西都能做校尉?袁家的官也忒不值钱!”许褚讽刺道。
许庄主抬手,阻止了儿子继续输出,对陈元道:“陈校尉是吧?我许家庄已筹备了三百石,会安排人给袁公送去的。”
“许庄主一片赤诚之心,我想袁公听到会满意的!”
陈元赞许一声,又话锋一转:“不过,三百石,只怕是少了些。”
许庄主眉头一皱:“我许庄上下人口,连带妇孺在内,不过两千余人,三百石不少了。”
“许庄拿的不少,但还有我的那一份呢?”陈元叹了一口气:“我为了资助袁公大业,可是倾尽家财。”
“如今手底下数千兄弟,都是饿着肚子的……许庄主,再多取一千石吧。”
许庄主面有怒色:“陈校尉强人所难了!”
“我尚未发兵进攻,谈何强人所难呢?”陈元失笑道。
“去你娘的!”
许褚大怒,顺手抓起一颗半头大的石头,冲着下方砸去。
轰隆——
他力道巨大,发石有激荡之声,直轰向陈元。
陈元猛侧身躲开,那石头未曾砸中他,却正中其身边一名文吏随从。
那人哼都没能哼出一声,头颅便被打了个粉碎!
陈元躲过一劫,额头直冒冷汗。
他连退数步,闪进自家护卫中。
“没种的东西,你躲什么!?”
许褚怒骂,又抄起一块石来。
陈元护卫,慌忙举盾。
“许仲康!”
“我告诉你,你完蛋了!”
“你方才打死的是袁氏派下的属官。”
“你看不起我没事,但你许家庄连袁公也敢藐视么?”
“我看你全族是活得不耐烦了!”
“仲康!”许父一把握住儿子手腕,喝道:“先别乱来。”
“父亲!”许褚咬牙,满脸不甘:“与这样的贼有什么好说的?唯杀而已!”
“贼可杀,他背后的袁氏呢?我许家哪里得罪得起!”
许父苦涩摇头,向下方拱手:“陈校尉,一千三百石粮我可以拿出,但所谓属官之事。”
陈元一愣,接着大笑起来:“许庄主果然是聪明人!”
“如果许庄主再添二百石粮,此人便是失足跌死的,与许家何关呢?”
许父深吸一口气,道:“那我就给校尉一千五百石粮。”
“痛快!”
陈元哈哈大笑。
粮食到手后,他又对坞堡上的许褚挤眉弄眼道:“许褚啊许褚,你块头是不小,但是脑子差了点。”
“今天看在你父面上,本校尉就不与你计较了,下次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许褚大怒,持刀就要下楼,许父连忙将其拉住:“你要作甚?”
“只需我一人、一口刀、一骑马,便能斩了这厮来!”许褚怒气难消。
“之后呢?”
许父反问:“他手下还有许多贼兵,如何应对?”
“更不要说,他背后还有袁氏!”
许褚满面不甘:“我们怕了袁氏么?”
“难道不怕么?”许父苦笑:“普天之下,除了那位从西凉杀出来的骠骑大将军,谁不怕袁氏呢?”
许褚咬牙切齿,最后恨恨跺脚:“可恶!”
“袁氏驱贼抢粮,狗屁的海内名族!此举与强盗何异?!”
许父摇头一叹。
粮食到手,贼兵缓缓退去。
暗中,几道人影走了出来。
“发石飞这么远,此人神力!”
皇甫奇身边,黄忠忍不住赞道。
皇甫奇面带笑意,问道:“汉升能做到吗?”
“单凭力气,只怕他略胜于我。”黄忠异常诚实。
左右闻之,无不惊骇。
黄忠能开三石弓,这对力量的要求是极高的。
连他都这么说,足见坞堡上那壮汉的可怕。
傅肜当即道:“如此勇士,当为君侯所用!”
傅肜之言,自是深得皇甫奇之心。
不过,他没有急着下手。
一则,现在尚在潜伏状态,不方便挑明身份。
其次,沛国之地,实控在关东诸侯手里,即便自己公布身份,许褚又怎敢轻易投靠自己?
他投了自己,许家该怎么办?
“先不急。”
皇甫奇带着人,缓缓退去。
他通过眼线、细作,或者亲自行动,紧盯陈元这帮人的动作,终于摸清了袁绍征粮的套路:
袁绍征粮的文书,先派发到各地地方官,或是当地大族话事人手里;
接着,再由这帮人出面为其征募粮草。
对于老实交粮的,他们便施以怀柔手段:拉拢、许诺好处、口头吹捧。
对于像许家庄这样的顽抗份子,便由他们扶持的黑手套出手:威逼、强取!
至于这帮中间人,有真的掏心掏肺赞助前线,卖力干活的;也有趁机中饱私囊,以此为借口大发横财的。
到了最后,遭殃的就是最底层的老百姓了。
但那又如何呢?
底层穷而更穷,到最后活不下去了,只能卖身为奴——大族还能趁机扩充人口!
所以,数日下来,各地无不响应,热情相当之高。
概括来说,就是袁绍拉着老爷们一块刮底层的钱粮,然后用这笔钱粮来对付皇甫奇。
有功,老爷们分。
有罪,底层受着!
可那又能如何呢?
历朝历代,上面的命令要贯彻到最底层,哪里离得开这帮‘中间商’?
而这帮‘中间商’,就是袁氏最大的底气!
地方官、世家、豪强,当中有多少人是袁氏故吏?又有多少人是靠袁氏庇护?剩下的敢不给袁氏面子吗?
更不要说,还能趁机跟着袁氏吃肉!
摸清这些后,皇甫奇不禁感叹:“袁氏的底气是真的足啊。”
海内第一名族,不是说着玩的。
曹洪挠了挠头:“地方上,除了地方官外,其实就是大族说了算的。”
“这帮人都听袁氏的,咱们很难从中咬开口子啊。”
“反而一旦被发掘,可能就是群起而攻之。”
皇甫奇看了他一眼,笑道:“袁氏拉拢袁氏的,我拉拢我的,这不冲突。”
“有人获利,就有人损失;有人为此而喜,便有人为此愤然难忍。”
“这便是我们机会所在!”
甘宁兴奋搓手:“要动手了吗?”
“是。”
“从哪个商队下手!?”
这厮旧血统复发,眼中冒光:“凭咱们的手段,千人规模以下的都能劫。”
“不,我们不劫道。”皇甫奇摇了摇头。
“不劫道?!”
众人齐惊。
“不错。”
皇甫奇点了点头,道:“根据消息来看,陈元此人就是这一片的负责人。”
“此人,直接负责整个徐州、扬州粮草运输的冯方对接。”
“我们,先从陈元下手!”
“这……”夏侯渊面露难色:“陈元有数千之众,而我们才两百余人,如何能胜?”
“即便这厮再草包,只需防守片刻,四处人马闻风而来,我们便难了!”
皇甫奇从腰间拔下水袋,润了润喉咙:“妙才可知擒贼先擒王?”
“这些贼头很狡诈,狡兔三窟,山头众多,平日里住在哪谁也不知道。”曹洪晃了晃脑袋。
皇甫奇低声一笑:“这就需要二位出力了。”
“我们?”
在沛国郡,有三个出了名的大族:曹氏、夏侯氏、丁氏。
这三族,世代联姻,在沛国影响力巨大,尤其是在谯县一带。
而曹洪家,是相当富裕的,他本人在起兵之前,同样善于经商。
他与夏侯渊,在本地还拥有着极强的人脉。
在皇甫奇的授意下,二人找到一名丁姓富商,并借此人约见陈元。
当日,陈元部下便找到陈元:“临乡丁氏请您去他家中用宴。”
陈元正搂着一位美人,闻言哈了一声:“如今想请我吃饭的多了去了,他算老几?”
以往,陈元只是个地头蛇,随时可能被剿灭。
可如今不同了,他攀上了袁氏的大腿。
地方想跟他套近乎的人,海了去了!
“他让我给您带来了这个。”
部下打开一个木盒。
金光闪烁。
当中整齐摆列着一堆蹄金!
陈元伸手捻起一块,抛起掂了掂,眼睛一亮:“真家伙!”
“嘿!请我吃个饭,就舍得花这么多钱?”
部下也不隐瞒:“丁氏不甘只做个商户,想让你托个话,给他家族安排个六百石的县令当当。”
“他倒是真看得起我!”陈元嗤笑摇头。
自己几斤几两,陈元还是有数的。
袁氏能收下自己这条狗,无非是看自己有点用处。
举荐地方的人事这样的好处,哪能轮到自己呢?
铁定是那些地方官和世家优先啊!
部下眼神一转,道:“办不办得成另说,但礼咱们可以照收啊。”
“嗯?!”
“哈哈哈!你小子倒是聪明!”
“说得对,成不成不论,礼收了是不退的!”
陈元大笑,从中捻起一块最小的金子丢给对方:“赏你了!”
“谢统领!”
“来人,备马,去临乡!”
不久,陈元带着五百人,至丁府外。
这厮还是很谨慎的,足足带了五十名实力强悍的护卫。
其余人,悉数守在府外。
丁氏主出面,与其把酒言欢。
酒到浓时,丁氏主先将郭嘉请出:“这是家中晚辈,自小学儒,颇有所成,希望校尉能托他一步,将来必不忘厚恩。”
果然是个书生……陈元心里没谱,但还是笑着道:“这件事不难办,但只怕打点起来,要不少好处啊。”
“好说!好说!”
丁氏主又一拍巴掌,便有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走了出来。
陈元被抬箱之人吸引,惊道:“丁家主这两个护卫倒是生的威武!”
箱子打开,面上叠着一层黄金!
陈元是个老江湖,走过去便要用手拨,想将货全验了。
不曾想,其中一个抬箱人却握住了他的手腕。
“嗯!?”
陈元眉头一挑,看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失笑道:“年轻人胆子不小嘛~要不是看在你家中长辈面上,就你这无礼动作,便足够你人头落地了!”
“陈校尉见谅。”那人不卑不亢,接着说道:“这里面的黄金,除了一个六百石的县令外,我们还想买些其他的。”
陈元嗤笑依旧:“买什么?”
对方同样露出笑容:“买下你所有,包括你的狗命!”
陈元神情一变,厉喝道:“你是谁?找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