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月，是一个讲规矩的地方。

即便是吃饭这种最让人放松的时候。

都有着各种各样的条例。

其一要殊：四季有别，变化调味。

其一要美：色香味型，独树一帜。

其一要意：风雅情趣，雅俗共赏。

其一要愈：食医结合，中和之美。

炖菜，味醇浓厚，在这深秋近冬的季节恰逢其时。

若乘风的摆盘与布局更是无话可说。

单一手紫气东来的祥瑞之景，便值得赞一声“彩”。

此外。

五谷的选材与慢炖的烹调手法。

也让摩拉克斯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

在诸神并起的那个时代。

他有一位朋友，也喜欢这种五谷。

并传下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旨意。

而目的却很简单，便是让璃月人学会好好吃饭的道理。

沉浸在美食的世界，以驱散生存的恐惧。

只要有美食存在的地方，便是他的存在。

这也是那位老友执行自身权能的方式。

一晃，也已经这么多年了。

……

将一筷五谷饭放入口中。

豆类滑腻，米饭软烂。

明显减少了糖类的成分，将清新的本味发挥到了极点。

润喉明目，水润皮肤。

摩拉克斯感觉到了面部的松缓。

璃月很大，也很难放下。

沉思久了，人也便苍老了些。

胡桃没少说他越来越像个油腻的中年人。

原本并不是很在意，直到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的沉重感。

这些事情，总仙人应该也都看在眼里。

但只是没有人会提出来。

或许只有不惧他威严的若乘风。

才会如此不加掩饰的用美食，来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评价。

坦率，真诚。

看来这位仙人真如传言那般。

不仅医身，更对心有着独到的理解。

……

“它叫什么名字？”

摩拉克斯浅尝了数口后，对这道并不完美的料理做出了评价。

满意。

甚至打破了“食不言，寝不语”的礼节规矩。

没了讲究。

变得随意自然起来。

若乘风：“叫它‘士’吧。”

摩拉克斯：“出将入相的‘士’？”

若乘风：“怎么可能~当然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士。”

态度很明显，话也说的很明白。

摩拉克斯颌首笑了笑。

这位自己并不熟悉的璃月仙人，好像真的很狂妄。

但，曾几何时，谁又不是这样。

往事触手可得，历历在目。

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奥藏山上。

……

作为璃月文化起源的他，侠义自然也是他所传下来的。

从大地中孕育而出的先天魔神，本就不凡。

性格使然，一同璃月这片魔神乱战的焦土。

那个时候，青春正盛，意气风发。

好友仍在，每每欢聚，一座山都是不够用的。

食物随着摩拉克斯的用餐速度均匀减少着。

直到只剩下那一盘果品蜜饯。

摩拉克斯将目光看向了它。

或许，磨损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吧？

……

最先被品尝的果品被放在了最后。

最先被解开的尘锁也被放在了最后。

“这是盟约的信物，也是我对你的挑战。”

“我的一切智慧，都藏在这把石锁之中。”

“如果能解开它的话——”

执着于天下人间的他总想着等等。

可等待的结果，是无比细微尘埃的归于终极。

明明……这些并不复杂。

他从那一刻明白了什么叫做磨损。

而磨损也彻底缠上了他。

原本足以慰所思的琉璃百合。

也在时光的冲刷之下，消失了原本的味道。

人生的悲哀。

无外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魔神之战他虽然赢了。

但奥藏山的三座席位，从此却永远少了一位。

看着支离破碎，百孔千疮的璃月大地。

在摩拉克斯的注视下。

那一位最慈善亲人的伙伴最后也不知所踪。

摩拉克斯的记性很好，无事不通。

但有时候记性太好，可并不是让人感到幸福的一件事情。

之后……种种。

“嗯……”

将心中的郁闷排解了出去。

这一餐，摩拉克斯吃的随意，没有条例。

因为若乘风呈上来的，本就是“不完美”。

“不完美”并不意味着磨损，但磨损一定伴随着不完美。

放下了筷子，若乘风的美食已然被清空。

“你觉得，之后的璃月，究竟该何去何从呢？”

从身边人逐渐凋零起，从自己越来越力不从心时起。

他便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着。

目光对向依旧静静伫立的若乘风。

摩拉克斯必须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事一国，自该尽心尽力，世人辱骂，不理也罢。”

“名士之洁，择明君而辅国，挽狂澜于乱世。”

“无谓高洁，只要列国低首。”

“有很多话，其实都已经清清楚楚的刻在了我们脚下。”

“只是尘归尘，土归土，由着雨水冲刷。”

“所谓选择，不过瀚海拾贝罢了。”

若乘风睁开了眼，笑了笑，最终挥手招来一份食盒。

“打包送给你了。”

青木盒上逐渐浮现出一份清茶的模样，让摩拉克斯知道了这里面是什么。

摩拉克斯：“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若乘风：“我有野心，这野心不大也不小。”

“得九州，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

“平稳安定，本就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

说着，若乘风得态度忽然从容了起来。

“我所做，常人不敢做，我所说，常人不敢说。”

“新时代，不必到来，天理，也并非一定要存在，人，更是生来自由。”

“可惜蒙德的风神爱摸鱼，稻妻的雷神只知关在房间看小说。”

“而您，也管不了那么多。至于其他，不提也罢。”

一语双关。

摩拉克斯的确管不了那么多。

顺便也被若乘风笑骂了句“管的太多”。

摩拉克斯觉得自己终于对这个食之仙人有了初步的认识。

两人是能够成为朋友的。

也笑了笑：“口气不小，不还是动动嘴皮子，固步自封，画地为牢？”

“过誉了，过誉了。”

若乘风连忙摆了摆手。

“萝卜的确要咸着吃好，钱袋更是要带好。”

“我就见识过一个没有钱的魔神，这种人居然没饿死，真是绝了。”

钟离笑若乘风哪都去不了。

若乘风笑钟离不也是丧失了制造财富的权能。

彼此笑骂着。

初次见面，倒是相谈甚欢。

璃月的重任，魔神的威严。

钟离觉得在若乘风这随意之人面前并不需要讲这些。

若乘风亦然。

甚至还要留点心，不能让这不带钱的家伙悄无声息的离开。

有时候。

放下未必是放下，放下也未必要放下。

今日后。

钟离更肯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自己卸任后。

璃月是后继有人的。

……

直至公子前来，两人这才闭口不言。

起身，钟离正准备离去。

却又听身后传来了一声不复平静的声音——

“还没结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