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打量着他,看他的剑眉,看他那双瑞凤眼,看他挺拔的鼻梁,看他微抿的薄唇……
她再次发现,他这张脸,实在好看得让人嫉妒。
可明明这样好看的一张脸,为何却让她看着看着眼眶渐渐湿润。
一想到两年后她再也看不到他,她就忍不住鼻尖发酸。
两年,实在太短。
可她又不舍,看着他为了寻求医治她的办法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沈屹坤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已经命人将慕玺他们厚葬了。”
她轻轻点头:“多谢。”
“你若是想他们了,等你好些了,我带你去。”
“好。”
“孩子在乳娘那里,你将他护得很好,并未受伤。”
“嗯。”
……
她能感觉到,他说话的声音里,都夹带着前所未有的谨慎。
“沈屹坤。”
“嗯。”
“两年够了。”
沈屹坤握着她的手僵了一下,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锦瑟,你不要乱想……”
她开口打断他,“两年,够我们做好多好多事了,真的。”
唐锦瑟抬眸,清澈的眸子对上他的双眸。
“我们可以带着孩子游山玩水,看山清水秀,世间百态。
听着孩子牙牙学语,看着他步履蹒跚,听他一声又一声唤我们作爹娘……”
她说着说着,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她发现,他的眸子头一次被浸润。
转眼之间,数十日过去,唐锦瑟连续服了阮知夏配制的药后,精神好了不少。
可这些药治标不治本,治不了她的内里。
她也曾想过找曲筝用蛊术续命,可续命的蛊术往往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内脏枯竭,形同枯槁,她才不要这样。
等唐锦瑟精神恢复得差不多了,沈屹坤便带着她和孩子去了江南。
她抱着孩子坐在船舱里,他在船头采了荷花,钓了鱼来。
那条鱼拼命挣扎,鱼身上的水都甩到了唐锦瑟和孩子脸上。
可四个月大的孩子在瞧见这鱼时,竟被吓得一声“嗷呜”哭出来。
唐锦瑟无奈地摇着头,忍不住一刮他的小鼻梁:
“胆小鬼,也不知道随的谁,你爹和你娘可都不像你这样!”
沈屹坤垂眸一笑,也是点头附和。
他拎着鱼回去炖,她就带着孩子在小院里玩拨浪鼓。
偶然的一瞥,她便瞧见有黑衣人进了小厨房,递了封书信给沈屹坤。
等沈屹坤端着炖好的红烧鱼出来时,她忍不住询问:
“京都来信了?”
“嗯,皇帝斩了良妃和楚王,独独留了沈屹明没杀。”
唐锦瑟愣怔,“他舍不得?”
沈屹坤摇头回应:“皇帝留着他,派了人日日实施剜肉之刑。”
唐锦瑟啧啧咋舌,老皇帝狠起来,倒也不赖。
她又暼了眼刚才黑衣人出现的地方:“魏大哥怎么走这么快,不留他吃饭吗?”
沈屹坤闻言也是一笑,“他还要赶回去给他妹妹过生辰呢。”
说罢,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身上摸出一枚长命锁给唐锦瑟。
“喏,说是给孩子的,就当是你救了他妹妹的谢礼。”
唐锦瑟忍不住发笑,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谁能想到那天她在宫道上救下的宫女就是真正的卫霜霜呢?
而次次暗里推波助澜的魏大哥,实际上就是卫南池。
恐怕近几日最大的好消息,就是卫南池还活着了。
若不是卫南池暗中擒拿萧泽,恐怕沈屹坤身上的噬心毒又得再次加深。
这厮竟因为萧家的家产继承问题,便起了害沈屹坤的心思。
而萧泽最终也被斩首示众。
那些该死的人,一个也没落。
沈屹坤低头仔细为唐锦瑟挑拣去鱼刺,将一碗满满的鱼肉递给她。
唐锦瑟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要防止旁边的孩子伸着手同她抢东西。
约摸又过了六个月,她竟在叠衣裳时发现孩子朝她奶声奶气地道:
“娘~娘亲~”
她抱着衣服的手蓦的一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站在门口的沈屹坤瞧见这幕,忍不住朝她打趣:
“如今小宝都会喊娘了,你还没想好给他取什么名字啊?”
沈屹坤说得不错,十个月了,她还没想好给他取什么样的名字。
便一直小宝小宝地唤着。
她没想好,这孩子,到底该不该随沈屹坤姓。
姓了,便会惹来事端。
皇帝未死,终有顾忌。
不姓,可他又该姓什么呢。
唐锦瑟抱起小宝朝沈屹坤走去,指着沈屹坤道:
“那他是谁呀?~”
孩子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沈屹坤,乖巧地张了张口,却像是忽然忘了不知该叫什么。
唐锦瑟略微引导:“爹爹~”
奶声奶气的声音便甜甜响起:“爹爹~”
这一声“爹爹”,瞬间让沈屹坤激动得找不到北。
后来,日子久了,约莫小宝一岁多时会听故事了。
沈屹坤便时常抱着小宝讲他和唐锦瑟的事给他听。
小宝眨巴着眼睛问,“爹爹喜欢娘亲,像小宝喜欢糖葫芦那样喜欢吗?”
沈屹坤忍不住刮了他的小鼻梁,“嗯,像喜欢糖葫芦那样喜欢。”
唐锦瑟觉得沈屹坤有毛病,别人家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不是童话就是动物的故事。
这厮倒好,讲起了爱情故事。
趁小宝睡着,她忍不住教训这不着边际的父亲:“我可告诉你,小宝若是学会了早恋,我可不放过你!”
他却搂着她呵呵傻笑,小声呢喃:
“不放过我才好呢。”
又是一个夏日,唐锦瑟热得烦躁,便打发沈屹坤去街上给她买冰和果饮来。
她靠在院内的贵妃椅上小憩,清风拂过,她好像又回到住在兰絮院的那段时间。
刘妈在旁边乐呵呵笑着,云绕在旁边扇着扇子,问荆去盛香楼买吃食,慕玺派人来催她赶紧去药铺……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手里的那把扇子,竟在垂手时落于地上。
无人捡起。
等沈屹坤带着小宝买好了果饮和冰回到院里时,小宝扑到唐锦瑟身边轻唤:
“娘亲,起床喝果饮啦~”
无人回应。
他肉嘟嘟的小手又晃了晃唐锦瑟,却也没得到任何回应。
霎时,只见沈屹坤手里那杯果饮咣当落地,洒了一片。
他急急过去,瞧见唐锦瑟那发白的唇瓣,脑中嗡嗡作响。
偏偏跟前的小宝还天真地问他:
“爹爹,小宝唤不醒娘亲。”
沈屹坤嘴里泛咸,努力压制着近乎崩溃的情绪。
“娘亲累了,小宝乖,让娘亲好好休息吧。”
小宝轻轻点了点头。
沈屹坤弯了腰,自贵妃椅上抱起唐锦瑟,向屋内而去。
他将她轻放在榻上,替她盖好了薄被,“你想喝的果饮,等下次我再给你买。”
“你不用担心小宝,我自会将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末了,他在额间落下一吻。
有两行清泪,自颊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