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城,相国府。
李据坐在池塘边的石头上,悠然自得的钓着鱼。
忽然,水面上的浮漂上下浮动,李据眼疾手快迅速提竿。
哗啦一阵出水声。
一条青白的鲤鱼被鱼钩牵扯,高高跃起,落在了李据的手中。
他看着手中的鲤鱼,微微叹气摇头:“不行,还是太小了。”
说完,他便解开钩子,将鲤鱼重新放回池塘当中。
费宰在李据身边看着他钓了一下午的鱼,终于忍不住说道。
“相国大人,见好就收吧。这鱼已经不小了。”
李据浑不在乎的摆手道:“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我辛辛苦苦坐了一下午,可不是一条小鲤鱼就能满足的。”
费宰道:“我听说秦人直到现在都没答应和谈,大王这两天朝会时看着都有些着急上火了?”
李据缠好鱼饵,又将鱼钩甩入池塘中。
“他上火就对了。如果大王不上火,那就该轮到我上火了。”
费宰心中还是不安,他继续道。
“我看《孙子》上说,万事知止而有得,您现在不及时收手,就不怕到时候引火烧身吗?”
李据瞥了他一眼:“哟!我说这两天你憋在房间里干什么呢,原来是偷着读书啊!”
费宰讪笑一声道:“从前我只是您手下的仆从,读书少些还没什么。但现在既然已经成了您的学生,自然要丰富学识,不能堕了您的威名啊!”
李据问道:“这么说来,我还得感谢你?”
费宰笑容温暖纯真:“先生哪里的话,您随便赏点什么就行了。”
李据一抖鱼竿,仰着脖子喊道:“费宰!”
费宰赶忙回应:“有!”
李据道:“以我为基准,向两边看齐!”
费宰满脸苦色:“啊?我就一个人,怎么向两边看齐?您又玩我是不是?”
李据拨弄着鱼竿:“做不到?做不到也好办。绕着池塘,罚跑一百圈。”
费宰叫苦连连:“您这不是成心的吗?”
李据喊道:“学生不可以驳老师的嘴,再加一百圈!”
这下子,费宰终于不敢说话了,他埋着头就开始围着池塘开始跑圈。
李据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教导他。
“你读书是件好事,但读书得往细了读。《孙子》上的原话是: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万事皆有法,不可乱也!
现在我连秦人脑子里在想什么都没有弄清楚,你就让我贸然出击立刻收网,这不叫及时收手,这叫打无准备之仗,那才是取死之道!”
费宰一边跑步,一边气喘吁吁的问道:“可现在齐韩两国摩拳擦掌,秦人对于和谈的态度也相当暧昧,导致大王寝食难安。您就不怕到最后,秦人不准备和谈,而齐韩两国又趁势夹击吗?”
李据不慌不忙道:“我既然能说动韩国发兵,自然也能说动他们罢兵。况且,距离我与韩相荀处父约定的攻魏日期,还有不短的日子,我都没有着急,你着什么急?
再者说,国家不到危急存亡的关头,怎么能突出我李据的重要性呢?现在我去说服韩国罢兵,对大王来说,只不过是锦上添花。但如果齐韩来势汹汹,在我国攻城掠地,到了那个时候我再出马,便是雪中送炭了。
你费宰的脑子也不算笨,你觉得对于大王那样的人来说,他会更倚重这两种臣子中的哪一种呢?”
费宰又问:“那您就不觉得秦国的行为很奇怪吗?按理说,我国最终给出的和谈条件如此优渥,正常人都会立马答应,可他们却迟迟拖延。您就不怕秦国已经同韩国取得联系,准备从两面包夹我国吗?”
李据微微沉吟:“想不到你这个小脑瓜还有点作用嘛。不错,我不排除这种可能。只不过,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为何?”
“韩相荀处父与我相交多年,你说他是更相信我,还是更相信秦人呢?”
费宰想了想:“当然是更相信您。”
“那我掌控之下的魏国,与三侯掌控下的秦国,目前来看,哪一个更强大一些呢?”
费宰道:“当然是魏国更强大一些。”
李据又问:“经过崤山之战后,秦国除去地方守备部队,还剩下多少训练有素的军队能够调用?”
费宰掐手算了算:“应当不足五万。”
“那我如果发动举国之力,又能调用多少武卒呢?”
费宰这次不再犹豫:“二十万人绰绰有余。”
“抛弃强大的,选择孱弱的,是不明。讨好远方的,仇视近处的,是不智。结交陌生的,舍弃熟悉的,是不信。
弱小的韩国之所以能立足中原四战之地,靠的就是荀处父夹缝求生、左右逢源的处世智慧。他不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的。”
费宰闻言恍然大悟,但他心中却还有别的疑惑。
“既然秦国没有得到韩国的许诺,那他们为何还要拖延和谈的日期呢?难道他们是在等待方源回国帮着拿主意?”
李据摇头否认道:“不可能。我承认方源是个贤人,也有作为使者游说诸国的才能。但他先前在秦国的官职,最高只做到了钦天监主簿,现在更是草民之身。
而且他又与三侯之一的东陵侯交恶。所以,至少就现在来看,他是无法左右秦国的大政的。”
费宰问道:“那先生您觉得秦国不愿和谈是什么原因呢?”
李据道:“对于这一点嘛,我有两个猜想。要么,他们是对我国的优渥条件心存疑虑,猜测我国国内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所以准备静观其变。要么,就是他们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高人指点?那位高人指点了他们什么?”
费宰听得入了神,情不自禁放慢了跑步的步伐。
李据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他抄起鱼竿就给费宰屁股上来了一棍子。
“我要是知道指点了什么,我还有闲心在这里钓鱼?不开窍的东西,再罚一百圈!”
李据这么一用力,他的袖子里忽然滑出了一张信封。
信纸上简单的写了几个字——方子来,欲代子相。
李据看着这封信,忽然一拍脑袋:“哎呀!我怎么把这东西给忘了。”
他眼珠子一转,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
“好久没动过脑子了,是时候该活络活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