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马吃了？

方源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百里闵不止抓了一个小孩儿，在对面的空地上还有大群身披兽皮面有菜色的饥民。

他们的手上被粗绳紧缚，在手持战戈的秦军胁迫下聚集一团，眼神中充满着绝望。

方源俯下身子蹲在小孩儿旁边，轻声问道：“你们把我的马吃了吗？”

小孩儿吓得浑身哆嗦，颤颤巍巍的，嘴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没吃……马还在锅里炖着，有的人吃了，但我还没来得及吃……”

小孩儿话还没说完，便看见一个男人冲破秦军的束缚，跑到方源的面前跪下。

他苦苦哀求道：“大人，您的马是我杀的。您如果要问罪，我不敢推卸责任，只是希望您能放过这群小娃吧。”

百里闵拔出佩剑就要将他斩杀：“混账东西！方先生怎么做，需要你教吗？”

“慢着！”方源赶忙出声制止。

他摇了摇头，并没有纠结马的事情，而是询问着这群野人的出身。

“你们是世代居住在深山里吗？”

男人刚开始还有些害怕，可他听着方源说话和气，胆子也渐渐大了些。

“不是，我们原本是蒲阪的耕农，只不过这些年来年景一直不好，我们吃不饱饭，也交不上田赋，担心会被法令责罚，所以只能逃到深山之中苟活。”

方源问道：“那躲到深山就可以吃饱饭了吗？”

男人痛苦的摇头道：“当然吃不饱。山里的土地不好耕种，只能靠采集和打猎生存。不止吃不饱饭，就连生命也要受到猛兽的威胁。我的妻子就是死在了老虎的口中。”

阳刃挠着头：“既然可能会被老虎吃掉，那你们为什么不回去呢？”

男人眼神木讷：“这里没有残暴的法令啊。”

方源长叹一声：“苛政猛于虎也！”

他冲着百里闵开口道：“放了他们吧。”

随后，又搀扶着男人起身。

方源和善道：“我听老人家说过，吃了马肉如果不饮酒的话，是会伤身体的。请您让您的族人一定答应我，留下来喝碗水酒，用些饭食再离开。”

男人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最大的心愿就是让方源放过年级小的孩子。

可没想到，方源不仅没有责怪他们，反倒还邀请他们喝酒吃饭。

这样的人物，男人种了一辈子的地都没有遇见过。

他以头抢地，感恩戴德道：“谢先生大恩！”

那群饥民也听见了方源的话，他们个个热泪盈眶，双膝贴地跪了下来。

“谢先生大恩。”

方源不忍的摆手道：“我对你们哪里有什么大恩。不过是请你们喝一碗酒，吃一些饭而已。不过，你们在这山中久居也不是个事。我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个未来去处，那里虽然也会有法度，但应该不至于严苛到让你们吃不饱饭的程度。”

谁知男人听了这话，竟然吓得一哆嗦。

“先、先生是要杀了我们吗？”

在他了认识中，只有死后才有可能去到那样宛如天国的地方。

方源看见他的反应，不知为什么，竟觉得有些心酸。

他拍着男人的背宽慰道：“我没有滥杀无辜的爱好。你认真记住我接下来的话。不久之后，魏国将会有一位叫做虞节的大夫被任用。等到那个时候，你们去投奔这位虞大夫管辖的城邑就行了。”

—————

秦国，咸阳，平阳侯府。

平阳侯的书房里，今天除了萧君泽外，还来了一位稀客。

萧君泽面有不虞，开口说道：“韩是，你最近太冒进了。我让你进入朝廷，是为了让你稳步向上，一边历练，一边积累法学经验，而不是为了让你一鸣惊人的。”

韩是垂首道：“学生知错了。”

平阳侯在一旁打着圆场：“萧先生也别太苛责他了。韩是这不也是立功心切吗？年轻人，你让他老成持重，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萧君泽叹气道：“没有沉稳的心志，如何建立稳妥的法度？身为法家律者，就算忍不住，也得忍。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幸亏东陵侯现在已经退无可退、利令智昏，所以没有从三策中品味出不对来。如果换做是从前他大权在握心态平和时，肯定会被他瞧出漏洞来。”

平阳侯笑道：“不论如何，计策成功就是成功了。现在东陵侯孤注一掷，准备发动私兵北上戍守边防。他这一走，领地守备必然空虚。他有能力的家臣，大部分也被他一并带走。失去了他，他的封地就失去了头脑。失去了能臣，他的领地就失去了枝干。

等到他忙于北方战事，我们便趁机将他里通外国给李据传信，还有私自制作刀兵铠甲的事情捅出去。东陵侯领兵在外，就算想反驳都做不到。之后，我们再请求大王派遣使者前往前线解除东陵侯的兵权。

依照东陵侯的性格，他多半会因为畏惧回朝后得不到好下场，所以干脆直接揭竿而起。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直接坐实他意图谋反、大逆不道的罪名了！”

萧君泽微微点头道：“希望能如侯爷预想的那样顺利吧，可千万不要生出什么变故来。”

平阳侯哈哈大笑道：“就目前来看，我找不出有什么存在变数的地方。只不过，这个计策可就要委屈萧先生了。因为东陵侯写信给李据时，用的是您的名讳。如果想要摆脱商君阁和东陵侯谋反一事的牵连，就只能把先生交出去了。”

萧君泽淡笑道：“这个不怕，不过一死而已。更何况，我已经找东陵侯要到了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平阳侯微微一想，立马神色大变：“难道您找到商圣的遗骸了？”

商鞅虽然在秦国变法成功，并借此证就法家大圣之位。

只可惜，之后他由于卷入秦国新旧势力的缠斗之中，最终惨遭五马分尸。

之后，他分成五块的尸体还被曝尸集市，以儆效尤。

但奇怪的是，到了曝尸的第五天时，商鞅的五块尸体却不翼而飞，谁也不知道他的最终下落。

不过根据坊间传言，其中一块应该被收藏在了秦国的秘密宝库之中。

萧君泽笑道：“侯爷果然聪慧。我商君阁早就得到消息，说商圣的右手就被埋藏在乌氏城内。乌氏城是东陵侯的封地之一，之前我们也曾向东陵侯讨要此地，只不过他一直对我们存有戒心，所以没有成功。

只不过上次为了追杀方源，他终于松口将乌氏城划给了我们商君阁。经过这段时间的寻找，我们终于在城门口的三颗松树下找到了商圣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