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八月十五,海上升明月。
顾雪绛躺在小舟上,双手交叠脑后,单腿曲起,微凉海风吹得他通体舒畅。
他偏头看身边人,低声道:“你应该知道,这件事,一朝一夕难见成效。”
林渡之也平躺着,却规规矩矩、八风不动,避免触碰对方。顾雪绛总忍不住,记吃不记打,他不怕疼,林渡之却心疼,只好警惕地保持距离。
“一天不行,就十天;十年不行,一百年。我一日不死,就为你诵经一日。”
顾雪绛心头微微发颤,自己笑了半晌,开始招惹是非。
“我们有很多时间。可是我现在就想抱你。听经消磨戾气,却不能让我清心寡欲啊。天长日久,欲念丛生,真的很耽误修行……”
林渡之小声道:“胡言乱语!”
顾雪绛凑近了些:“你耳朵还会红,果然是鹿。”
林渡之气道:“我走了。”
顾雪绛伸手就要拉他衣摆,林渡之赶忙坐回去:“别动!”
“那我接着说。你不走,我就不碰你。”
林渡之闭上眼,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分明上一刻两人还好端端商量正事,忽然间自己进退两难,只能听那人说胡话。
顾雪绛觉得很奇妙,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学院医馆,南山榜首冷脸冷声吓唬人‘你不惜命,我何必治你’,转头却为自己施针煎药。
就是仗着林渡之待他不同,才敢有恃无恐。
“我这辈子,想要的东西都靠自己抢,拼刀剑或拼命,只有你不一样。”顾雪绛低低笑着,“你是自己撞到我怀里的。”
林渡之睫毛颤动:“别再说了。你从前、不会这般说话。”
“不习惯?”
顾雪绛心想,这才哪儿到哪儿。
林渡之双颊发烫:“我受不住,求你别……”
‘受不住’、‘求你’,花间湖主浮想联翩,凑在林鹿耳边吹气。
林渡之恨不得一把推开他,顾忌佛光伤人,全身都在颤抖。
顾雪绛又说了两句荤话,终于不忍心再欺负林鹿,退回原距离。
夜风卷起浪潮,海天两轮明月交映。
顾雪绛想,明天早课教什么好,不如教一首诗吧。
两人收到好友传信,便要启程离岛。
宝华寺的僧人们前来送行,学堂孩童围着魔王转圈,依依不舍,问他还会不会回来。
顾雪绛去拜访林渡之的师父,谢他收留接纳之恩。
大师身披晨光,缓步走出佛堂,依然拈花微笑: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这是你的造化,不必来谢我,不如谢我佛慈悲。”
“鹿几。”他看向爱徒,慈爱地嘱咐一段蓬莱方言。
顾雪绛略觉尴尬:“大师,我能听懂。”
‘吃饭少、干活多,手脚勤快又老实,让他没事常回来,别耽误春种秋收。’
气氛一时沉默。八壹中文網
林渡之怕师父下不来台,赶忙道:“弟子该走了。”
老僧清咳一声:“去罢。船已备妥。”
众僧齐声念:“阿弥陀佛。”
蓬莱岛廉价劳动力顾雪绛,单手揽过林渡之,双翼卷起飓风,呼啸而去。
林渡之低声道:“这样不好,放我下来。”
顾雪绛泰然自若地转移话题:“‘山中一日,世上千年’,不知外面成了什么模样。正好借千仞合籍相聚,你想他们吗?”
林渡之点点头:“想的。”
顾雪绛看他这幅乖顺模样,恨不得藏起来:
“完了,我会被羡慕死。什么贤君明主,什么徐大将军,不过是人前显贵,表面风光,家里连只鹿都没有,算什么男人……”
林渡之怔然,面露担忧。
顾雪绛大笑:“羡慕不来的,命里没有莫强求,我就是福大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