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七到柳府后,直接被下人带着从小门进了内堂。
内堂里,裴红英正坐在屏风内,看到裴初七,她打了个安静的手势,示意下她坐下。
裴初七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在屏风后坐了下来。
她刚坐下,庄氏带着歉意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柳夫人,说起来这事也是我不对,我进宫求圣旨赐婚本是想为两个孩子添个好彩头,没想到反倒是闹巧成拙了。”
柳夫人讪讪笑道:“我也是没想到,原以为世子退婚是没瞧上柠儿,没想到是瞧上了柠儿,不愿与自己心上人的婚事被圣旨束缚。”
庄氏在柳夫人面前,向来都端着侯夫人的架子,如今放下架子同她说了这么久,见她还是不肯表态,心里浮出一丝不悦,但面上却不显。
“那你看,两个孩子……”
“只是,”柳夫人话锋一转,突然出声,截断了庄氏的话:“我柠儿未出阁,先前又因为圣旨赐婚,从未与人谈婚论嫁过,这次侯府退婚已经损了她的名声,实在经不住第二次了,还望夫人体谅。”
她不让庄氏把话问出来,也是想给庄氏留个体面。
庄氏脸上的笑意僵了僵,终于落下。柳氏把话说成这样,她已不能再开口。
她目光看向坐在旁边的云翊。
云翊垂在眼睫的睫毛动了下,缓缓抬起,声音里带着慑人的冷意:“夫人所虑,人之常情,但夫人是否先询问下柳小姐的意见再拒绝,也好让云某死心。”
“倒不必……”
“我愿意!”
柳夫人刚开口,柳悦柠却突然扬声,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
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柳悦柠身上,等着她的下文。
“我、我愿意,不过我有个要求,成亲前那些俗礼就免了,寻个理由让云世子住、住进来,同我培养培养感情便好。日后就算没有培养出感情,也不需要再退婚,有损名声。”
一番话,柳悦柠说的磕磕绊绊,好几次差点说不下去。
柳夫人想到柳悦柠先前斩钉截铁和自己说不喜欢云翊时的神情,不禁蹙起眉:“柠儿,你现在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当真想清楚了?此事一旦定下,可不能再反悔。”
柳悦柠想到先前云翊来找自己说的那番话,内心坚定了几分,定眸看向柳夫人。
“我想好了,不会反悔。”
柳夫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因为柳悦柠在庄氏母子面前露脸的缘故,俩孩子已经无法各归其位,原本退婚后就万事无忧了,如今再与侯府扯上瓜葛,若将来抱错孩子一事东窗事发……
庄氏看柳夫人脸色难看,似是不愿,她忖度着开了口:“柳夫人,这婚嫁之事,虽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到底是孩子们自己过日子,有感情总比没感情好,你说是不是?”
“嗯……”柳夫人极不情愿的应声。
“我至今记得,当年临产前,你我在宝相寺偶遇,我被刺客行刺,你舍身而出为我挡剑,”庄氏重提当年的旧情:“那时你也挺着大肚子,却丝毫不顾自身安危护我周全,若你当时出事,这份恩情我便是万死也无以为报。”
“好在我们二人都没事,还被吓的同日生产,这就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命中注定的。”
这番话听在裴初七耳里,格外刺耳。
前世她并未问过母亲婚事由来,如今知道了,心里竟越发难受,原来庄氏对她好,并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有恩在先。可即便是有这样的救命之恩,云翊却依旧冷她,关她,甚至还亲手杀了她。
裴初七再也听不下去,起身离开。
裴红英无声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跟出去。
……
出了内堂,裴初七才看到外面下雨了。
沥沥的雨水自屋檐落下。
被冷风夹杂着雨水迎面吹拂了几下,裴初七心里的怒火熄灭了。
冷静下来后,她的理智重回心田。
她扭头往四周看了眼,目光落在了在打扫走廊的青衣丫鬟身上。
虽然时隔很久,但她还是认出了这是日后在母亲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香兰,而眼下,她还只是在院外伺候的打杂丫鬟。
裴初七唤了一声:“香兰。”
香兰把笤帚立在墙根,恭敬的提步走过去:“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裴初七抿唇:“我姨母近日有意提拔院里的丫鬟进屋伺候,让我帮忙看看,我能否问你几个问题?你不必紧张,答不上来也无碍的。”
她和柳悦柠的身世,府里下人并不知道,只道她是柳夫人义妹的女儿。故而在丫鬟面前,她才称柳夫人为“姨母”。
香兰面上怔了下,眸底的野心浮上来:“姑娘尽管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裴初七点了点头:“你虽在院外伺候,但有没有注意过我姨母最喜爱吃什么?”
“夫人最喜欢吃桂花糕,酱鸭子,还有林记的鲜香牛肉,”香兰嘴角勾着一抹自信的笑意,甚至还多说了几句:“夫人最爱喝用露水泡的普洱,最喜欢那件牡丹纹浣花锦衫。”
裴初七凝着她看了半晌,“嗯”了一声,不再问了。
春兰原本已经转过身准备走了,可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恕奴婢冒昧,姑娘这番神情,可是奴婢刚才答的不对?”
裴初七慢悠悠转过头:“倒也不是,只是你说的都是从前我姨母喜欢的,她近来的喜好似乎变了许多……”
春兰拧眉:“姑娘这么一说,奴婢倒也发觉了,夫人最近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裴初七见鱼儿已咬钩,眉心一挑:“怎么说?”
“夫人白天的时候都好好的,可一到傍晚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不仅要上妆,还时常让人去小姐房里拿小姐的衣服来穿,还让下人出去买很透的那种纱裙。”
春兰脸颊红了红,声音放轻:“不过自从夫人这般后,老爷几乎每晚都在夫人房里过夜,而且有好几次为了陪夫人还特意告了假。”
裴初七心头沉了沉。
如果说母亲这样的转变只是为了不让父亲纳妾,倒也说的通。
只是,同一个人,当真转变会如此之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