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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土地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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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作家的成长,首先应该是由自身的素质决定的。但是这种素质往往不是天生的,而很重要的方面是受外部环境的影响。人的素质的形成,有必然的因素,也有偶然的因素。天时地利人和,都很重要。我出生在安徽省霍邱县南部的一个小镇上,那是一片肥沃的文化土壤,周边有浓郁的文化氛围。往远处看,江淮流域,群星璀璨,历史上有桐城派驰名中外,近现代有陈独秀、胡适、王明、蒋光慈等文化名人。近距离看,霍邱县本来就是著名的文藻之乡,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鲁迅先生创办的未名文学社,七名成员中就有四个人是霍邱人,他们是台静农、韦素园、李霁野和韦丛芜,这些人在中国文坛上都是名噪一时的大家。我上小学的时候,正好赶上“**”开始,我高中毕业,“**”结束,整整十年。那时候虽然说教学乱得一塌糊涂,但是我却因祸得福,读了很多书,其中多数是安徽作家的作品,这些书被当地的造反派当作毒草收缴起来,存放在公社大院的一个小楼里。我的父亲时任公社干部,有一些方便,所以我能得逞偷书,偷回来和我姐姐抢着看,有时候为了争夺一本书,我们姐弟俩打得不可开交,房前屋后打游击战运动战。那个时期是我走上文学道路的重要时期,我读的书有陈登科的《风雷》、李晓明和韩安庆的《破晓记》,还有《安徽文学》杂志和《活页中华文选》,都是“**”前出版的。记忆中,那时候的《安徽文学》杂志好像是二十四开本的,特种纸封面,“安徽文学”这四个字非常漂亮,介于魏草之间,风格独特,采用起凸工艺印刷,就像钢印那样压出来。现在回想起来,觉得不可思议。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条件还是很艰苦的,那时候温饱问题尚不能很好地解决,唯独把一个文学杂志办得这样精美、这样考究,说明在安徽人的心目中,文学是一件多么神圣的事情!记得是在上初中的时候,我从《安徽文学》上读过一个电影文学剧本,名叫《白色的蔷薇》,作者是谁记不清了,叙述的是一个三角恋爱故事:三个同学,一个富人家出身的男同学长大后成了国军少校,欺男霸女,强娶女同学为妻,后来被人民政府镇压;那位真正同女同学有爱情关系的男主角参加了解放军,解放后当了县长,以宽厚的胸怀,收养那位国军少校和女同学的女儿,并继续追求那位女同学。女同学无颜面对,悬梁自尽了。这部作品虽然有着明显的“阶级斗争”概念痕迹,但是写得凄婉动人,很有人性的深度,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如果说少年时期的偶然阅读激发了我对文学的兴趣,那么,真正产生创作激情和创作念头,还是在青年时代。十八岁以前,我的故乡有两个,一个是霍邱县的姚李镇,一个是洪集镇,两地相距十一公里。我出生在姚李,十三岁以前主要生活在洪集,我父亲的工作在这两个小镇上来回调动,我们家就像一条小船,跟着我的父亲来回颠簸。我在洪集读初中的时候,有一个语文老师叫王启昌,读书很多,语文功底很好,课讲得才华横溢,就是他最早预测了我的文学前程。有一次我写了一篇作文《在田间》,叙述一个基层干部早出晚归拾粪积肥的事迹,王老师给的批语是,这篇文字不一定是好作文,但它是一篇好作品,作为范文在课堂上朗读。王老师对我的作文,要求特别苛刻,同时也给了我很多额外的指导。后来在姚李读高中,语文老师叫汪泛舟,此人汉语功底非常深厚。那时候不重视课堂成绩,学生爱听不听,但是汪老师仍然十分认真,讲古文抑扬顿挫,字斟句酌,津津有味。汪老师在恢复高考之后,以四十多岁的年龄还考上了研究生,现在在敦煌研究所当研究员,著述颇丰,出版《敦煌石窟僧诗校释》《敦煌儒家蒙书与意义略论》等等。从他那里,我得到的更多的是对于文学的热爱和执著精神。除了在学校直接受益,家乡的社会文化氛围对我的影响也是很大的。我在姚李读书的时候,姚李文化站站长绰号叫周老飘,大高个,这个人给我的印象,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抓农村文化,有很多青年都汇集在他的身边,跟他学拉胡琴,学演出,学写剧本。我亲眼看过他给女演员导演动作,人高马大的一条汉子,还会翘兰花指。那时候县里搞文艺调演,我们姚李镇不是第一名就是第二名,很少第三。姚李镇的文艺演出队还经常代表县队到地区参加调演竞赛。那时候我还在上学,下自习回来,经常见到文化站灯火通明,歌声琴声锣鼓声,声声入耳。在那种环境里,我不可能不受影响,经常蠢蠢欲动。反正那时候上学不用交作业,不用考试,有的是时间,我也学着写诗,写散文,好像也照葫芦画瓢写过剧本。在周老飘调走之后,姚李文化站又来了一位站长,叫汪礼堂,跟周站长一样,一干也是十几年,也是只做一件事情,抓农村文化。当然,时代不同了,要求也不一样,汪站长的文化工作内容更丰富了,他把一个乡镇的广播站扩大成了一个县的第二电视台,以一个乡镇的力量办起了文学刊物《漫流河》,还成立了一个漫流河文学社,继续培养文学人才,这些人都是业余的,有的执教,有的行医,有的从政,还有的务农经商,有年轻人,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但是文学热情普遍很高,每次我回故乡,都要参加姚李文化站的活动,听他们谈观点议生活讲故事,继续感受着青年时代弥漫在故乡上空的那种文化的火热,受益匪浅。姚李文化站在几年前被国家***评为全国乡镇文化建设先进单位,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这块土地的文化含量绝非妄言。老话说,树高千丈不忘根。我这棵树离千丈还差得很远,一米七八的个子,充其量也就五尺半,一杆老式步枪的高度,那我就更离不开我的根了。我虽然自二十岁之后就离开了家乡,但是家乡给我的营养从来就没有中断。有这样的家乡作为我强大的后方,作为我取之不尽的动力源泉,作为我创作的生活基地。有这样的家乡,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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