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先生夸我背的好,外祖也说好,比舅舅还强!”
小宝儿的语气极骄傲,学堂里三十人,只有他得了先生的夸奖。
“穆先生?”大家惊讶道。
严老秀才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有点不屑。
“什么穆先生,不过是个爱悔棋的糟老头子罢了,亏得你们这么夸他!”
做了大半辈子的教书先生,自认诲人不倦的老秀才昨个晚上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他亲自启蒙的外孙就得送给外人去教?
今儿又知道儿子推崇的‘先生’竟是天天耍赖,悔棋不倦的穆老头子。
这心里就更不得劲了,这老东西能有他教的好?
为啥儿子女儿都是一副以成为那老头子的学生为自豪的德行?
老子教的不好你能考中举人?
个背祖忘本的混账东西,还要把他的乖外孙也送出去。
严老秀才有心想要发发脾气,可迫于身边老妻的眼神威胁,只得重重地哼了一声,埋头吃饭。
严秋实惊了,‘爱悔棋的糟老头子?
父亲竟是认得穆先生?
听这口气,好似还熟的很?
严老秀才傲娇了。
只顾吃饭,不理这两个背师忘祖的混账,兄妹二人无奈地对视一眼,只得埋头吃饭。
严老娘威胁地看了老头子一眼,不去管他,殷勤地给身边的小宝儿夹菜。
严冬雪趁势教育儿子几句,不可骄傲自满,要谦虚向学,须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小宝儿乖巧地点头应声。
饭后,天色还早,严老秀才背着手,傲娇地唤了儿女去书房训话。
严秋实兄妹俩无奈地相视一眼,在杨柳等人满是同情的目光下去了书房。
严老秀才气儿正不顺,话也不多。
“雪儿觉着林公子如何?”
他虽不赞同,却也要问问女儿的意思。
若真有这意愿,也好知道了,早些打消她的念头。
毕竟,林公子不是良人!
严冬雪还以为要说儿子拜师的事儿呢,不妨问道这上头,倒也不藏掖,老实交代。
“林公子虽不错,却不是良人!”
严老秀才赞许地点点头,“这话很是,雪儿你虽守寡,却也不必妄自菲薄,急于求成。
还是顺其自然的好,将来未必没有四角俱全之人!”
在他心里,女儿那是样样都拔尖的闺女,这世上就没有只有配不上她的,没有她配不上的,定要给闺女选个好的才行。
严秋实自然赞同,他虽与林公子交好,却从未带他进过后院。
林公子虽不错,前程也有,却不是妹妹的良人。
在书院里,他也留心过,找到几个不错又合适的,只是人品方面还有待查证,总要挑出一个合适的。
“此事,自有父亲和我,你不需操心。”
严冬雪一听这话,就知道哥哥留了心,想必要在书院里留意了,心里着急。
严秋实看出了些许苗头,不禁皱眉,“你有什么想法?”
难道妹妹自己看中了谁?
“爹爹,哥哥......
我现在,不想着嫁人的事,顺其自然就好。
一则,宝儿现在年纪还小,我......我若是现在就谈婚论嫁,我怕孩子心里不舒坦。
再则,小宝儿现在有这样的造化,我也得给宝儿预备着。
爹爹和哥哥虽说一再强调,不用我这个妇道人家操心宝儿的前程,但无论如何,也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一番心意。”
严冬雪一番话说的恳切,严老秀才的气早就消了。
“爹爹,哥哥,其实,自从我拿了休书,离了周家,我就时常想着一件事。
一世寡居在家也是好的,一样的兄妹和气,家中安乐,且不用去别家受那污糟气。”
严老秀才一听这话,又要吹胡子瞪眼睛,严冬雪赶忙道。
“爹爹不要生气,我并没有在胡说,如今这世道,女子艰难,我一半老徐娘更是如此。
既然嫁人的生活尚且不易,我为何不能自己搏上一搏?
未必不能自己挣出一片天地来!”
严秋实听了妹妹的话,心中震撼,他的妹妹,胸怀远非寻常女子可比!
自己虽是读的圣贤书,思想却并不迂腐,从未奉三纲五常为金科玉律。
他分的清,什么是忠孝节义,更分得清什么是大爱无疆!
“雪儿,哥哥明白你的心性,从前,或许是哥哥小看你了。
原来,我的妹妹早就已经长大了!”
严秋实眼里隐隐有着泪光,是欣慰,是伤怀。
严老秀才的眼里也有些氤氲,扬扬脸,“雪儿,你可有什么打算?说来给为父听听。”
“爹爹,哥哥,我想开个铺子!”
严冬雪顿了顿,见着父兄没什么阻拦后,继续说道。
“白山镇很是繁华,只是东街多是古玩珍宝,玉器金铺聚集之地,来往的人也是都是富户商贾。
西街却是不一样了,男女老幼,三教九流,脚夫走卒,很有烟火气,更具人情味儿。
我盘算着,在西街租个铺面,卖些个茶水汤饮,是个进项,他日,也是我自足的根本。”
今生,她严冬雪势必要冲出这世俗的藩篱。
不是说她命格贵重吗?
不是说她日后磨难重重吗?
不是要心存敬畏吗?
好,既然老天爷想要让自己苦一苦,那便偏偏不能让他老人家如愿!
这世上,士农工商,自己去抛头露面,摄身商贾,还要怎样的命格贵重!
“雪儿,你......可是想好了?!”
严老秀才看着严冬雪,如花似玉,眼神里的坚毅是那样的耀眼,自己的女儿,终究是个大人了!
“爹爹,我想好了,女儿的手艺还是拿的出手的,就开个汤水铺子!”
一锤定音。
严秋实从书房里出来,再看自己的妹妹,心里不由有些惶惑。
自己的妹妹,如今越发的看不透了。
五月份天气和煦,燕语鸠鸣,蜂蝶带香,江绕夕阳,水满浮萍。
立夏时节,万物用力生长,严冬雪的随身空间里,自天边飞旋着一只鸟儿。
鸣声点点,不多时却又悄然不见,地上,多了一根羽毛。
那羽毛,红得如火,是晨曦的火焰,更像是云霄万里的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