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突然缓缓地停下，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

车门被粗鲁的拉开，有光线照进车里，一个肥硕的婆子站在车辕上，烦躁地瞪着眼。

她穿着一身暗红色绸缎长褙子，头上梳着发髻，戴着素银簪子，额头上带着额帕，看起来很体面，面相却显得很凶。

活脱脱一个母夜叉！

“哭！哭！哭！

哭什么哭？！

要怨就怨自己的爹娘去，干嘛把你们给卖了……”

她边骂着，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赶紧的，要下来方便的赶紧着，等启程了，你们再给老娘叫唤这叫唤那的，看老娘怎么大嘴巴伺候！”

车厢里的人抽抽噎噎的止住哭声，互相搀扶的站起身，爬下马车。

水仙刚下了马车，就有一个姑娘又哭着喊饿喊渴，要东西要水喝。

那姑娘刚一闹起来，就有个打手过来，接着一顿臭骂，还挨了两鞭子。

水仙虽说也渴的厉害，但看着这情形，也不敢生事儿。

要知道牙婆为了省事，可是极少给她们喝水的。

马车外有很多人，看样子都是下来方便的。

水仙跟着大部队向路边的草丛走去，有一个壮实的老婆子瞪着她们，像是在监督。

路的那一边是一群男人，被一个打手看着。

有的人动作慢了，打手立即挥着手里的鞭子抽过去。

“有完没完？！

天天饿着你们，还有那么多东西可以拉？

看来以后就得饿着你们……”

边上的婆子挥挥手里短棍，赶着她们。

“赶紧的，走吧，别磨磨蹭蹭。”

像赶狗一样。

水仙走得慢了些，被那婆子挥着棍子打了两下，被那婆子赶着小步跑。

“都别给我动想逃跑的念头啊……

跑出去碰到流民、土匪，到那个时候，你们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匆忙间，水仙偷偷瞄了周围一眼。

这个车队很长，有十来辆马车的样子。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一看穿着就是穷苦出身，也有的女子一看就是在大户人家里做丫头的，可能因为得罪主家被发卖了。

打手有十来个的样子，个个都年轻力壮，面相凶狠。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

就这样在路上走了将近一个月。

人都被关在马车里，所有人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刚开始总喜欢嘤嘤嘤哭的几个姑娘也不哭了，估计是没力气了。

这些天，她从这些姑娘们口中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了许多事情。

这个车厢里有一大部分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有的是犯了错被主家发卖，有的则是主家犯事被抄家发卖，还有几个是得罪主母的爬床丫头或者姨娘小妾什么的。

零零总总，被牙婆聚合了一批，准备这趟卖到益州城。

这个时候，水仙总是自己窝在角落里哭，自己呢？！

被枕边人卖了！

还是自己一心一意放在心上的丈夫！

呵呵……

水仙觉得自己活着都不如死了，左不过，娘家没了，丈夫这样，她也没有孩子，没有牵挂……

更不知道会被卖到哪儿！

不过，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也是不会流落到那样的腌臜地儿的。

准备卖到那种地方的姑娘，都在前面那辆车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呢，免得被磋磨卖不出大价钱……

这一天，终于到了益州，白山镇。

有那么几个姑娘被卖进了寻芳阁，有个姑娘烈性子，跑了！

牙婆的打手，寻芳阁的打手一起出动，原来那姑娘偷偷藏了一套男人的衣服，到益州进城门的时候，溜了出去。

牙婆和寻芳阁谈妥了价钱，正吃着酒呢，才知道人不见了。

水仙知道以后，心里稍稍活泛，看着那两个女的倚在一起，悄悄掀了帘子，看着这周围的地形。

因着牙婆还在和买家谈价码，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被买呢！

趁着天擦黑，水仙鸟悄地下了车，这时候守卫松，是好时机。

水仙拼了命地跑，跑到后街，却在临出这条街的时候，碰到了两个乞丐。

看着那两个乞丐肮脏的脸，狰狞的笑，水仙怕极了！

这是刚脱狼穴，又入虎口。

水仙慌了，可是这附近的街头交错，又长得都差不多。

慌不择路，水仙死命跑，拐进了个巷子，见着身后没有人追过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活了这二十多年，一直为人老实。

在家时朴素顺从，嫁人后安分守己，一心侍奉婆母，体贴丈夫，从未有过离经叛道的时候。

就连自己一个人出门都是少有的，更别提现在私自逃跑了！

水仙脑子里的弦一松下来，整个人就瘫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水仙像个虾子一样缩在墙角，她也不敢再跑了，在这地界万一被抓回去可没有好果子吃。

而后的事情，就是水仙被严冬雪和袁戚救回去。

……

水仙红肿着眼睛讲完自己的遭遇，声音哽咽，满脸痛苦。

而作为听众的严冬雪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袁戚看着小女人的脸上满是泪水，眼里有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悲凉，痛心，感同身受。

水仙的遭遇与前世的严冬雪如出一辙。

看着水仙，严冬雪仿佛就像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果然这世上女子艰难，更是不幸。

掩面哭泣的水仙依旧活在自责之中，可她不知道，人都是会变的。

那点子可怜的夫妻情分，在忘恩负义的人眼里贱如草芥。

严冬雪调整了一下情绪后，安抚着水仙。

“姐姐，没关系的……

过去的就过去了，再说，这不是凤仙镇，而是白山镇。

那刘员外并非什么良人，不过是陈世美那样的宵小之徒。

你我相遇即是有缘，现下你无处傍身，不如在我这铺面里给我打些下手？！”

一旁的袁戚闻言皱了皱眉。

这小女人真的是……

有道是画皮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才见了几面就要将人留下？！

也不知道她是真天真还是真傻！

袁戚看着两人说好的样子，在心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

大不了让手下的弟兄跑一趟凤仙镇，探探这水仙的底细。

袁戚就没发现自己对着这小女人为何这么上心？！

或许是他意识到了，却又乐此不疲……

害……感情这种东西，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