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转过身子，眸色暗色浓稠，看着一脸认真的女孩，眼神掠过一丝复杂，犹豫半晌终于开了口，“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他当然知道女孩没有恶意，估计只是因为一时好奇而去接触邓康乐。但有时候他的脾气就来得莫名其妙，或许，是因为自己内心不希望将事情暴露在外人眼中。
尤其是她。
……
两人坐在了一处偏僻的长椅上。顾晞靠着椅背眺望缘分，江小汶低着头盯自己的脚尖。
安静的气息在他们俩之间蔓延。
江小汶没看他，斟酌着语句，“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
她轻笑了下，表示安慰，“这没多大事。”
顾晞侧头看向她，自嘲一笑，“关乎人命的事，哪能是没多大事。”
江小汶愣了愣，下意识地也偏头，与他对视。
顾晞读到了她眼中的惊讶，那双眼睛却如繁星一般明亮，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亮得惊人，让他忽然对说出接下来的话产生了胆怯。
他避开视线，又将头转了回去，凝视着前方，声音凉凉的，淡淡的，听不出丝毫情绪，“你真的想听吗？江小汶。”
江小汶望着他的侧脸，轮廓深刻英隽，又锋利冰冷，声音冷峻低沉。
“想。”江小汶果断地答道。
他越是面无表情，越能体现他内心汹涌的世界。她听到了，对方想要倾诉的欲望。
顾晞先是又侧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慢慢地说，“我知道，你挺讨厌我的。”
“或者说，你讨厌我的性格，在面对别人的欺负时。”
“我猜。”顾晞勾了下嘴角，“你是不是觉得我装，我人很假？毕竟，你不相信豪门里的人，真的这么大度。”
江小汶被戳中了心思，有些尴尬地眨眨眼。
“你知道我为什么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确认你是个脾气暴躁的主儿吗？可不是你想当我爹的心思暴露……”顾晞说这句话时含了点小调皮，“因为我熟悉，乖张恣意是该怎么表现的。”
“我的意思是，以前，我的性格和你一样，甚至比你傲得多了，那眼睛估计都长天上了。”顾晞将手交叠放在脑后，目光直视前方，不知想到了什么以前的事。
江小汶细细地聆听，充当一名合格的倾听者，甚至是垃圾桶。
“然后就大概是两年前吧，我遇到了邓康乐，也就是刚刚那少年。”男人边说，眼神一边变得晦涩难辨。
江小汶下意识地抠了抠自己的手指，透露出几分紧张。
原本还有些轻松的氛围瞬间变了，从那个人的名字被顾晞说出的时候。
“之前我和老燕以及一些朋友出去玩，里面有女生，结果那女生碰到了扒手，钱包被偷，我当时呢，就刚巧看到了，直接把人抓住。”
“那人就是14岁的邓康乐。那时候我傲得很，爱憎分明，对于一个弟弟逃学然后还出来偷，我就想着，不行，看到了就要给人家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对方能端正下态度。”
顾晞察觉到江小汶的不发一言，以及气氛的严肃，开了句玩笑，但笑得却有些苦涩，“毕竟祖国的花朵，要茁壮成长嘛。”
“我就让朋友们围住他，然后他的那些狐朋狗友直接逃了没救他，我说，我要报警，邓康乐他就怕了。后来我同意和解，不报警，但是必须要叫家长过来。”
“拿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向他家长如实地说明了情况。他爸就很急，又很担心这小子，就火速地赶过来。”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喉咙有些哽塞。江小汶内心也沉重起来，因为……那个烧烤店老板说邓康乐爸爸两年前去世了。
顾晞眉眼几乎是一片阴郁和痛苦，那脸颊的肉都轻颤起来，好似在死死克制自己内心的波动，“结果，路上出了车祸。”
“后来我就想啊，我为什么要将人拦住，为什么不装作看不见，然后到时候自己再将钱包里的钱补给那女生，为什么觉得自己好似无所不能，满腔的热血与正义感，其实说到底就是在为自己的傲气开脱。”
“消息没传过来的时候，我还在那沾沾自喜，想着自己教训了一个逃学少年，挽救了一个家庭，呵。”顾晞嘲讽地嗤笑了下，话里行间都是对自己的全盘否定。
“根本就是让一个家庭彻底陷入了绝望的境地。”
“可是顾晞，你怎么能这么想？”江小汶在得知真相的时候是觉得震惊，又觉得世事难料。看到顾晞一脸自责的模样，出声道。
陷入懊悔的男人没有给她反应，放在脑后的手已经攥紧成拳，力道之重，能看到手臂上的青筋凸起。
“顾晞。”江小汶加重了语气，又喊了一遍，同时伸出手握住对方的胳膊，“你听我说，这事的责任怎么能在你呢。”
“遇到小偷，给对方教训，甚至是报警抓他，这就是正确的做法啊。”
“没有谁，能知晓意外什么时候到来，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下一秒。”
“顾晞，你就是道德感太强，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所以才这么自责。但是有时候，你不必这么苛责自己。”
江小汶缓缓说道，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对方偏了偏头，看了过来，那长眸里的情绪很复杂，很压抑，又带着一点茫然，瞳底幽深，眼角甚至染上了点红。
江小汶不躲不闪，直直对上他的眼。
一个坚定，一个颓丧，在空中交织。
“嗡嗡嗡——”电话忽然响起，瞬间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江小汶赶紧收回视线，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发现并没有来电。她看向顾晞，后者也已经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手指一滑，便将手机放到耳旁，嗓音还有些低哑，“喂？”
“对，人和我一起……嗯，行，现在回去。”
顾晞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两句便挂断了，他从长椅上站起来，回头，头发有些乱，低垂漆黑的眼看向还坐着的江小汶，“走吧，老燕说回民宿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