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温既白回到宿舍后就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全身疲惫酸软不想动弹。
门没关,走廊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和谈话声由远及近、声声入耳。
宿舍的灯很亮,不像家里为了护眼的暖黄灯,刺的人眼睛疼,温既白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就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抬起手盖着眼睛挡了一会儿光线。
她透过指缝,看着天花板。
明明是新校区新宿舍,天花板的白色墙皮却有些脱落的趋势,掉了一小块,但因为颜色比较白,不仔细看也注意不到。
温既白翻了个身,变成侧躺着的姿势,手指习惯性的一点一点轻轻敲着床沿的护栏,指甲与之碰撞发出“哒哒哒”的响声。
护栏里侧被盖了一个红色印章,写着“舟辞既白”,旁边还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被印在了最里侧,是陈舟辞后来定制的一个印章,这人有点儿迷信,听说用红色写名字不吉利,还专门定制了鹅黄色的印章,颜色鲜亮,字体凌厉,本是逗小孩玩的玩意儿,却在此刻显得温馨治愈。
其实早就发现陈舟辞这人有个特点。
刚认识他那会儿,温既白只觉得他冷淡疏离,不好相处。
后来扁平的形象在三颗糖果、一张大事年表、一个海绵宝宝手办、一盒感冒灵、一个花环等等等物品中渐渐丰满了起来。
因为她没有安全感,所以陈舟辞对她从来都是坚定不移,做不到的事也不轻易承诺,力求她受到最低伤害。
温柔。
细心。
这两个她从头到尾都在陈舟辞身上享受的词,她一开始以为别人都有,但后来回过头来才发现,他只给了她。
为她做了那么多。
到头来又因为放心不下她,甚至想推掉保送到自己心仪大学的机会。
温既白敲着护栏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顿了一下,然后无声的落了下去,指腹蹭了一下印章的位置,心里没由头的难受。
她知道原生父母抛弃她、不爱她时,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情绪是生气。
气她们生而不养,给她的人生平白增添了那么多的痛苦。
可现在被爱时,竟然会更加惶恐与难过。
“恋爱脑。”
温既白低声说了一句。
“傻白甜。”
温既白又骂了一句。
“幼稚鬼。”
温既白说完,又看向盖在护栏上的“舟辞既白”四个大字,气道:“陈舟辞,幼稚死了。”
都多大了还学电视剧里为了爱情放弃学业那套。
那么好的机会说放弃就放弃。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袋里乱七八糟的胡想了一通,甚至想到了几年前某伤痛文学的男主在成年后,在天台上得意地大喊:“我高考为了一个女生放弃了xx题!放弃了xx分!”
那得意洋洋的语气和表情,好像把这个当做他们美好爱情的见证。
这要放在几年前,还能赚几点眼泪,感慨爱情的伟大。
但现在看来不纯纯的不理智吗?
温既白叹了口气,心里也略微庆幸陈舟辞还算理智,倒也没真那么傻,拿自己的前途当赌注。
其实温既白知道陈舟辞做事情心里有分寸,他就算不要这次培训机会,高考照样能考到那个学校。
但是她心里也有一个尺。
于是她想了片刻,从床头摸出手机,给他打字:【陈白甜,睡了吗?】
【czc】:?
【czc】:温同学,这就没意思了。
【czc】:就你不是傻白甜?人们都说谈恋爱的人都降智。
【大力卷心菜】:是啊,二十五。
【czc】:五十九同学,你好到哪里去呀?
温既白刚刚烦闷的心情散了一大半,她真的不得不小小迷信一下了,陈舟辞这人好像是有点魔力,跟他说话时,总是轻松悠闲,心情极好。
她看着屏幕上的聊天框,不过两三句对话,好像一点一点的,把她心中装着负面情绪的贝壳,给撬开了。
—
陈舟辞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回寝室后先冲了个澡,洗漱好才又坐到书桌前把今天的知识点和错题集巩固了一遍。
之后温既白就给他发了那条“陈白甜”的消息。
陈舟辞都气笑了,实在不知道这小姑娘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还真把他当傻白甜了?
之后聊天结束后,他又觉得没什么事可以做了,有些无聊。
然后开始发呆。
他怀疑发呆会传染,还是说和温既白待在一起长了,也染上了她的习惯。
比如自习时写不进去题目的时候会去折尺子,他俩的尺子都是从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买的,是软尺,平时温既白就喜欢拿在手里卷,卷成一个圆环,然后缓缓松开,看着尺子自己把自己熨直。
他觉得有意思,也很解压,不知不觉,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他学着温既白的样子,卷了一下尺子,看着桌子上的被卷成圆环形状的尺子先是左右摇晃,然后缓缓变直,回归原状,这软尺的弹性很好。
他想起来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后,小姑娘心不在焉的,一直在卷着软尺,心里一直在想着当晚的谈话。
其实他这个人随性惯了,喜欢b大仅仅是因为你们这个学校法学专业好一点儿,保送或者高考进去,他也不是很挑。
反正他有信心,就算不培训,高考也能考上。
而且数学培训封闭式管理两个月,对手都是全省尖子生,压力不提都知道会有多大。
但是现在的问题在于,他若是放弃了,小姑娘指不定胡思乱想什么呢。
陈舟辞闭了闭眼,叹了口气,望着书桌上摆着的透明玻璃瓶出了神。
他的书桌走的是简约大气的风格,只有简单的书和文具,这玻璃瓶中塞着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的星星纸,仿佛与其格格不入。
星星瓶旁还放着去淮凉山没用掉的许愿币。
走之前,要把星星给送了吧。
毕竟他家小姑娘又笨又难哄。
自己手笨不会叠星星,还想要的不行。
完了还喜欢胡思乱想,还冤枉他。
算了。
少年叹了口气。
小姑娘现在没有亲人了。
他不哄谁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