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德精神病院里到了病人们休闲娱乐的时间点，总会有个头发斑白的女人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安静地看着远方发呆。

她拒绝与其他病人一同观看电视节目，她害怕从电视里听到那些人过得很好的消息，选择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放风。

护士们不管她，特立独行的病人多了，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也不多。

更何况这个病人虽然有时候闹得很厉害，但她们都能看得出来，她其实很怕死。哪怕这人气得发狂，也不敢就此结束短暂的一生。

这个女人才二十出头，可早就已经如同将行就木的老人一样迟钝又固执。她的脸也早早地干瘪下去，只有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时刻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她来这个精神病院已经有差不多三四年，可是每天都还在幻想有朝一日可以被家人接出去。

护士们见过很多病人的家属来探望他们，唯独从不见这个女人的家人。

她们心知肚明，但不会明说。

让人怀着希望活下去，总比每天都闹着要自杀的好。

………

丁野到了这间精神病院，说了要探望的人，经过一番复杂的手续之后，就被护士带去了观察室。

他来这里，心境已经与当年不同。

不可否认的是，年庆儿变成这样也有他的一份力。他早早毕业，回到故土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年庆儿。也萌生了想要见一见她的念头。

护士们暗自唏嘘，这么些年，年庆儿的父母家人没一个来看她，现在反倒是没什么交往的同学还记得她。

年庆儿被固定在特制的椅子上是经常的事。

护士们说，这个病人平常虽然表现得很正常，但一发病就极具攻击性。

为了安全，所以面见的时候就要把她绑起来。

丁野点点头，表示理解。

年庆儿的状态一点都不好，模样跟嗑了毒似的，头发稀稀疏疏，皮肤暗黄。整个人都萎靡不振。要多惨有多惨。

年庆儿一见到他这个直接造成自己惨状的罪魁祸首，倒也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反而很平淡：“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她的嗓音跟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又难听。经过长时间的医治，她已经能说话了，不过也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丁野不做回答，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平静。

年庆儿无声冷笑着：“是她让你来的？”

“怎么样？看到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痛快？当年倒是我小瞧了她，没想到她竟然攀上了你。让我吃了大亏。”

似乎很久没人听她说话，精神病院里除了疯子就是看管疯子的人，有谁会特意去听一个疯子诉说心事呢？

年庆儿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你现在混得不错啊，人模狗样的。听说你还上了大学？怎么？对我做了这些事之后又回学校装个乖学生，努力上进，然后再找个时机来见我。想抹平一切罪孽？”

“我告诉你，不可能的。只要我年庆儿在一天，就诅咒你们两个见人一天。等我出去了，就是你们噩梦来临的时候。”

“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我就算死，会从地狱里爬上来找你们复仇。”

年庆儿剧烈地喘着气，眼睛里布满了恨意：“我会毁掉你们的一切！反正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什么都不怕！”

“反倒是你们，现在一个个的过得潇潇洒洒，家庭美满，”年庆儿声音里夹杂了妒恨，几乎是咬着牙龈说，“拥有一切的你们应该很害怕失去吧？”

“你们就给我等着吧！”她撂了句狠话，等着看丁野满脸惊惧的样子。可是丁野依旧很平静，并没有如她所愿的那样惊慌失措。

他静静地听年庆儿说完，然后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你说了这么多，真的觉得自己当年一点错也没有？”

“没有！”年庆儿竭尽全力地吼道，“如果不是你，落到这个下场的就该是遇微！我唯一就错在当初对她手下留情了！”

丁野皱了下眉，都说有的人不见不落泪。可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年庆儿怎么一点反思也没有？

她对遇微下手，什么时候手软过？

“……”丁野觉得自己没必要白白浪费难得的一点点同情心，就算自己本身也不是个好人，但也不能理解年庆儿的思维，“你真的以为遇微会乖乖地被你欺负？”

“她就该是这样！”

“……那抱歉了，其实当初是她打算要惩罚你，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你了。我那天只是半路出现截了她的胡。”

“……”年庆儿愣住了。久久没有言语。

丁野觉得她真是又惨又可恨，到现在居然还想着要报复回来，他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怜悯：“你以为你之所以这么惨是因为我要对付你？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仇啊。”

年庆儿的心一点一点地下坠：“你什么意思？”

“我只是个旁观者而已，对付你的那些招数都是她决定的。也是她，让你只能待在这里当个活死人呢。”

丁野甩起锅来，脸不红心不跳的。

反正遇微这辈子都不会来见她的，这么说也不要紧。

丁野看她半天没反应，突然觉得很无聊。

他不打算再呆下去了，转身就准备离开：“至于为什么，现在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但那也不是你能够想报复就报复的。更何况还有我呢。”

尽管他当初为了学习，把手底下的人都遣散了，过程虽然麻烦，但也算是与过去做了个告别。

回到校园，他才正式开始为了那个目标努力。

想到这里到这里，他笑了一声：“还有，你以为你这一辈子还能离开这里吗？这可是遇微给你选的监牢啊。”

丁野走远了，还能听到身后传来歇斯底里的痛苦的叫声。

然后那这个门外等候的护士们立马冲进去，给她打镇定剂。

年庆儿的脑子思考起来逐渐变得缓慢，意识也逐渐模糊，她努力睁大眼睛，涣散的目光中只有一团团白色的身影。

有些人确实不值得同情，做了错事，却从来没有悔改的意思。还觉得自己变成这样全是别人的过错。

可她年庆儿当年欺负过的人呢？有一些不也被她逼得患了抑郁症退学？

算了，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还是还想想自己究竟要怎么办才能打动某个对他冷漠如冰的姑娘。

就算他缺席了遇微两年的高中生活，但不管怎么说，她表面上不应该都是那个温柔文静的性格吗？

那时候做完一切回学校，他觉得遇微似乎哪里变了，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把这点变化当做自己两周没上学而错过的遇微的成长。

原本只是对他的态度不一样，怎么后来对其他人也都那样了，直接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