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管是楼春山还是他背后的典五,胆子都很大。
对典五来说,为了创业,他毫不犹豫地从顶级学府肄业——要知道,当时他刚入学一年。除了路同、顾远江和管迟,几乎没人看好寰海的前景。毕竟人工智能领域已经起步很久,谈不上百花齐放也已经竞争激烈,想出头极难。
但五年过去,靠着在人工智能自学习、情绪管理和道德认知方面的突破性创新,寰海已经从不名一文的私人小作坊成为了凤毛麟角的独角兽型公司,投资人排队捧着钱求他收下。
而对楼春山而言,常年稳居各类排行榜第一名已经说明了一切。固然,他玩得久,该花钱的时候从不吝啬,但对比阎阗火,就知道光有钱是不够的。很多人觉得阎阗火就差那么一点运气,而他自己觉得是差那么一点细节和态度——
毕竟,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
既然他对自己的准备万全有自信,自然也就对自己的行动成败有自信。就比如说,作为微月首席,他敢于潜入幽阳教总坛盗取势力分布图;再比如说,当怀疑自己正处在濒临掉马的危险境地时,他毫不犹豫地先下手为强;最后比如说,顶着同时得罪操无天和风微生两个关键npc的巨大压力,他仍旧冒险接着做主线任务。
当然,在最后这点上,楼春山并没忽略虞晚空的担忧。实际上,在他刺了操无天一剑后,为了抵御最坏的可能,他开始随身带一只金蝉。这玩意远不止黄金做的那样简单;顾名思义,它是个保命道具,掉落极其稀少不说,还有严格的使用场景、次数和时间间隔限制。八壹中文網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楼春山铭记在心。但如果操无天肯摒弃前嫌、帮他保命,那效果肯定比金蝉强无数倍。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楼春山再次在心里肯定了主线任务提示的正确性。相比之下,什么派系差异都是小问题,而师父的冷言冷语——那根本就不能成为一个问题了嘛!
故而,操无天给徒弟疏通完心脉、收回内力时,抬眼就撞进了一双灼灼的眼睛里。这倒和以前都不同,他这会儿不觉得没好事了,但感觉仍旧怪怪的。“看本座是学不会幽阳秘经的。”
幽阳和微月修炼方式天差地别的问题,楼春山不想再提第三遍了。“多谢师父。”他没接前面一句话,语气极其诚恳。
操无天对此的第一反应是便宜徒弟又在装乖,第二反应则是你这招都用多少遍了、还来?最后的反应则是——玉山沉毒还是我给你下的呢,这感谢莫不是变相的嘲讽吧?
“没事就歇着,”他嫌弃道,把楼春山的手臂推到一边,“本座要练功了。”
楼春山自觉地往里边挪了挪,没再动作。昨天他还没发现,他在里头躺着、操无天在外头打坐,这情况不像是他给操无天护法,倒像是完全反过来。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会嘲笑自己想太多;但今日看来,却不一定了……
思及此处,楼春山悄悄地给自己把了脉。运行得确实平顺许多,操无天应当也不屑在这种地方动手脚……他又瞥了操无天的侧脸一眼,确定对方的呼吸已经几近于无,复又轻手轻脚地爬起来,下楼去了。
闭目养神的操无天一直在等下线音,没料到却等到了一个下床的人。
天都黑了,城门也封了,便宜徒弟想去干嘛?解手不成?
操无天看了看自己的任务提示,上面明晃晃地写着楼春山离他百步外就会强制触发他的愤怒状态。就在他暗自嘀咕、并思考自己要不要及时跟上的时候,敏锐的听力告诉了他答案——
楼春山正在和小二借厨房。
一般人借厨房的目的只有一个,御厨级别徒弟的目的应该也差不离。至于为什么要在晚上偷偷摸摸地开工……
操无天不得不考虑,这可能也属于公平交易的一种。就比如说,他胸口的一剑换楼春山服下玉沉,而他替楼春山疏通心脉就换一顿御厨级别的早饭。
……为什么后者听起来好像还可以?
怀疑自己要求太低的操无天又等了一阵。见对方一时半会儿没有回来的意思,他干脆下线了。反正不管做的什么,明天就会知道……
若是楼春山能听到操无天的形容,他必定要纠正,摒除师徒关系,一剑换玉沉勉强摸得上公平交易的边;提前疏通心脉和一顿早饭就完全不算了——
怎么说都该用投桃报李才对嘛!
第二天清晨,操无天睁开眼,马上就发现今天的情况和前一天倒了个个儿——昨天他先上线,下楼吃了饭;今天楼春山先上线,现在人也在楼下……
不对,徒弟这就上楼来了。
不过两息功夫,房门被推开了,楼春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发现屋里的人正盯着自己,他并没有意外反应。“早啊,师父。”说着,他就布置起了碗筷。
操无天不知道楼春山怎么能招呼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下了榻。桌上摆着四个碟,分别是春韭蒸饼、滑莼菜、黄耆羊肉、豌豆黄,最后一只碗里装的是炖得喷香的黍臛。
毕竟是临时起意,原料都称不上名贵,但看起来就……好好吃哦!
这会儿操无天不禁庆幸自己有冷漠的设定,不然做出什么吞口水的动作就丢人了。他在桌边坐下,一声没吭,但食物进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三下五除二,全数解决。
楼春山似乎对此也早有所料。“剩下的部分徒儿让小二包好了。还备了个小炭火炉,这样中午也能在路上吃到热乎的菜。”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操无天轻哼一声,没有对此发表评价。要是一路吃好喝好,去西域他可能真也没多少怨言——
不就是主线任务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晚都要解决的!
抱着这种心态,操无天在午后见到雁负水的时候,很慷慨大方地装作不认识。“此人可靠吗?”他当着人面问楼春山,“确定可以更快找到咱们要找的人?”
楼春山很短地犹豫了片刻。“是。”
因为这停顿,雁负水不着痕迹地瞄了他一眼,而操无天只当自己没注意。“那就走罢。”
走传送阵的速度自然不是赶路可比。不过半柱□□夫,三人就越过了路途中本该存在的凉州、甘州和沙州,准确地抵达了典合城的所在。
西域不比中原,四月的天里仍然阴云压境、大雪纷飞,冻得人骨子里往外冒寒气。雁负水和楼春山刚从传送阵走出来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只有操无天一人恍若无觉。“这地儿看起来有点眼熟。”
当然眼熟,风微生就被你锁在不远的山上呢!
这是雁负水的腹诽,但她可不敢说出来。“今日天气太差,教主您又连番赶路,不若先行休憩,明日再走下去?”
楼春山也正有此意。他倒不是和雁负水约好了,然而今天的进展有点太过顺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徒儿觉得此言甚是有理。”
操无天瞄过去一眼,只见便宜徒弟嘴唇已经冻白了。“就这样办。”他该夸楼春山演得真像吗?明知道要来的地方很冷,为了不露馅还没提前穿上厚衣服!
能够抵御严寒的毡包可以算是稀缺物资,故而师徒俩又安排在一起。有雁负水安排,楼春山取了些新鲜羊肉,架在露天的火堆上烤。操无天自然不会加入这种辛苦活儿,先去休息了。雁负水终于找到机会问:“到底什么情况?他有这么好说话?”
楼春山也不确定。他相信操无天很满意自己的手艺,但说魔教教主会为了一口吃的放弃警惕心,他也要头一个跳出来反对。“确实有点反常,”他低声同意,在篝火的哔剥声中往羊排上洒了些粗盐,“他连问都没多问两句。”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雁负水嘀咕了一句,又望了望风雪中的毡包,“我总觉得我被认出来了,背后一阵阵发凉。”
这同样很难说,毕竟操无天没显出任何不对劲的地方……亦或者,他目前在这里就是最大的不对劲?
“要是他真认出来你,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楼春山推测,但这话他没啥信心。
雁负水显然听出了这种心虚。“算了,多想无益,反正知道咱们在阎阗火那家伙之前就行了。”说着,她在火堆上挑挑拣拣,最后拿起一根最细的羊肋条,钻回自己毡包去了。
看来拥有雁负水这个角色的玩家本人应当也是个姑娘,胃口这么小……
楼春山毫无边际地思忖,很快又转到了操无天身上。能做到魔教教主,操无天显然不傻;他这次的计划虽然逻辑能圆上,但因为时间仓促,远称不上周密,绝不至于从心底里说服操无天。
然而操无天不吭声,仿佛什么异常也没发现……
在端着烤羊排和热奶酒走进毡包的时候,楼春山已经下定了决心。
对此,操无天只觉得便宜徒弟满脸都写着“快问我话我想说”,闹得他胃口也不好了。故而,在草草填饱肚子之后,他颇有点没好气地开口:“你又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