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出手阔绰的孟津来说,他府上的东西没一样是便宜货,准备的茶自然也是顶尖。只可惜,坐下的三个人中没一个愿意分工夫欣赏。
孟津左看看右看看,怀疑另外两人都想用目光杀死对方,只得先开口缓和气氛。“想来介绍的话也不用说太多了。”而后他转向乐太平,“我以前是风门主的徒弟。”
这话应当只是客观描述,但不管是乐太平还是风微生,都在转眼间把注意力全放在了他身上。
“什么叫‘以前’?”乐太平立刻皱起眉,“我刚刚就想说了——你这样好,把你赶出门下的人必定是有眼无珠、铁石心肠!”
孟津很感谢乐太平没当着风微生的面夸他是美人,但后面半句的敌意用含沙射影完全不足以形容了。“倒也不是风门主的错。”他尴尬地解释,心想照风微生的性格以及心有所好判断,八成他这个前徒弟才是死缠烂打的那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是我想不开,确不能归罪于门主。”
看乐太平的表情,他马上就要对“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发表反对意见了。可在他开口之前,风微生先表态道:“乐先生说得也不算全错。”他在孟津和乐太平猛地惊愕的注视里轻轻一点头,脸上神色分毫未变。“若我当年对你有些耐心,好生教导,刚才也不必出此下策。”
给他台阶下的同时再暗示要他回微月,孟津简直为这种级别的以退为进目瞪口呆。反倒是乐太平气哼哼的,完全没给风微生留面子:“既然你知道是下策,那就不应该说出来!”
“我……”被这么维护的孟津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谢过门主美意。只不过,我身份尴尬,便是代门主不介意,也会给他增添许多麻烦。再者说,我多年疏忽武学,就算再入微月门下,也比不上早前了。与其如此折腾,不若……”迎着风微生遽然变作尖锐的视线,他强自撑着说了下去:“算了罢。”
乐太平对此很是满意,嘴角微微翘起,仿佛示威一样盯着风微生。至于这个被盯着的人,只轻轻动了动薄唇:“在唤我门主之后,你对无穷连一声师兄也不叫了?”
这话语气平淡,可孟津不由怀疑,他之前是不是跟代无穷关系特别好,以至于这也能被单独拎出来说。可能性确实有,代无穷看着性格不差、容易打交道,就是出门排场大……“孟某不才,不敢僭越。”
他用“僭越”的意思本是长幼尊卑次序,但不知道被触碰了什么敏感神经,风微生倏尔一笑:“僭越?若你再说下去,是不是就要宣称你当年所做的事只是年少无知、亦或者一时冲动?”
孟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真的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啊!能撑到现在纯靠含糊带过以及一点点推理啊!“我……”
边上的乐太平再一次看不下去了。“你好歹也称得上一代宗师,为何对小辈如此咄咄逼人?他如今几岁、前些年又才几岁,怎么就不能说自己当年年少无知了?”
其实这话由乐太平说出口不太有说服力,毕竟他自己也很年轻。风微生看也没看他,只一瞬不瞬地盯着孟津。孟津完全不敢与他目光对视,脑袋越垂越深。
僵持半晌之后,风微生突然轻哼一声。“今日之事确实是我未曾预料。既如此,二位便当风某从未来过罢。”
话音未落,主位上的红衣人就消失了,轻功快得神鬼莫测。乐太平对此有一点吃惊,但反应过来后就立刻转向孟津,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不仅没事,而且还大松口气!
但这话是绝不能说出口的。孟津继续保持着低着脑袋的姿势摇了摇,“没事。”
这在乐太平听来就是勉强支撑。“我知道你重情,更何况他曾是你师父。”说到这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但我能确定,不管你们之前发生过何事,他都不是个合格的师父,至少对你来说不是。”
孟津现在只想庆幸自己没把想放烟花的心态表现在脸上。“也许是,也许不是吧。”他故意压低声音,“再纠结于此也无甚意义,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罢。”
乐太平就想听到这种话。他鼓励地拍了拍孟津的肩膀,“你长得这样好看,脾性又温柔,简直人见人爱。若你以后还需要师父,先考虑我成不成?”
如果说前一句是宽慰的话,后一句完全是插科打诨了。孟津没忍住乐道:“那你的金字招牌怕是要被我砸干净了。”
“砸,随便砸!”乐太平立即豪气地一摆手,“那些虚名有何用?还不若你一个真心的笑!”
再说下去又要踏进危险地区了,孟津赶紧把话头拉了回来。“话说回来,你今天找我是为了何事?”
乐天平还想再说点什么,闻言还回忆了一下。“阎兄你还记得罢?”在看见孟津点头后,他又继续道:“他历经千辛万苦,给我寻到了一把古琴,名曰清角。虽说不及号钟,但也称得上琴音宏亮、乐声激荡——我这不是第一个想让你品评一番么?”
“那可真是孟某的荣幸!”孟津被他的兴奋传染得笑了起来,“不若咱们这就移步后花园一赏?”
乐太平微微一怔,似乎对这个建议有些意外。“我还以为……”话说到一半他就自己掐断了,“算了,这时候说扫兴的做什么?咱们这就去罢。”
孟津估摸着,对方可能还在怀疑自己在强颜欢笑。对此,他只能说,这是可贵的错觉。也许风微生之前待孟津不错——孟津喜欢上自己师父总得有点武功高强之外的原因吧?不然他干嘛不喜欢同样武功高强的乐太平呢?可他完全没印象,目前看来对剧情也没太大影响,那当然是离风微生越远越好了。
弹过几首曲子,孟津又留乐太平用了顿饭。等他午后小憩醒过来时,睁眼就发现自己重新变回了操无天——因为楼春山这个便宜徒弟正在近处看他,凑得都快把鼻尖怼他脸上了。
……主控智能搞什么鬼?身份切得这么快,又不给发双份工资!
操无天条件反射地把那张俊脸的主人推开,随即从打坐的地方站起了身。“你做什么呢?”他颇有点嫌弃。想了想,他又问:“不是让你认真修习武学之道吗?”
不知为何,楼春山目光有些闪烁。“嗯,已经打了一整个上午,想稍作休息之后再去进行下午的练习。”
操无天狐疑地盯着自家徒弟。他打开对方的系统日志,确实看到了一整排的副本记录,不由更迷惑了。
既然没撒谎,那楼春山心虚啥?怎么满脸都是做坏事被抓个正着的味道?
操无天又环顾四周,没看出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最后他觉得这事儿大概率不重要、可以后头再说,便接着问:“那你休息好了么?”
楼春山忙不迭地点头。“我这就去!”他抬脚要走,半路又停住,“外头炉子里煨着羊肉汤,师父要是饿了,可以吃一点。”然后他就真走了,速度快得像是在飞。
望着那个几乎和落荒而逃没区别的背影,操无天愈发纳闷,没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他突然变成洪水猛兽了吗?还能把向来胆大的徒弟吓跑?
也不对,便宜徒弟还记得做吃的,显然不是因为害怕他……
所以,楼春山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操无天翻来覆去想不明白,干脆将它抛诸脑后,掀开帐篷帘子去吃羊肉了。等到把肚子填饱,他又想起这事儿,心道他可以再观察几天。玩家嘛,想的都是赶紧通关游戏,耐心不会有太多;就算楼春山是玩家之中的佼佼者,也不能免俗。他就不信了,楼春山还能忍到猴年马月去?
这会儿,正在沙漠里跋涉的楼春山已经在心里把虞晚空骂了个狗血喷头。出的什么馊主意,“先确定你对他有没有身体接触上的想法、否则你的感觉可能只是因为从没有一个师父”?真是信了他的邪!
唯一让楼春山没有立即派一只信鸽去骂人的原因是,他认为真的打算付诸实践的他自己更离谱——
觉得操无天练功时是个试探的好机会?他脑子一定是被驴踢了才会想到这种傻办法,还差点□□无天逮个正着!虽然其中也有他犹豫半天的原因……
可不管楼春山如何痛骂自己,那个被他刻意放置的结论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一开始他就认为操无天的容貌比幽阳教公认最好看的随朱雀更强,操无天碰他的时候他从没有任何抵触,甚至于不自觉地回味对方苍白手指在肌肤上残留的热度——
其实这一切早有预兆,只是被纷芜繁杂的其他事务盖过了。当他真的拥有一个无人打扰的机会、得以近距离仔细端详那张常年被面具掩盖的脸,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喉咙发干、心跳加速。如果真的能亲上去……八壹中文網
楼春山不得不紧急叫停自己的想法,因为顺着这思路再往下只能是十八禁的发展,而这对即将开始的武学修炼没有半分好处。功夫还是要再强一点,不然风微生必定要在其中作梗,他在心里劝说自己。反正看操无天的意思,对方会一直留在此地,直到他境界提升为止。
至少近期不用太紧张,这么想着的楼春山暂且放下了心。但他不知道的是,幽阳教大护法姬青龙已经下了灵荒山,此时正快马加鞭地朝他们的方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