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叫摊上事了?”
“我先问你,你这个老婆现在的表现,和以前有啥不一样么?”鲁飞一脸的神秘。
于子涛一愣:“比以前热情了啊……这说明我俩感情升温了呗。”
“好,就算是感情升温了。那还有啥别的举动?”
“干嘛?你对女人有研究啊?”于子涛不知道鲁飞想说什么,“有屁就放!磨磨唧唧浪费时间。”
“我老婆一问我要钱,也跟换了张脸似的……”
鲁飞脸色凝重:“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可得小心啊……”
“切……人性最大的恶,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于子涛皱了皱鼻子,嘿嘿笑道:“飞子,你这是酸葡萄心理吧……”
鲁飞打了个哈欠,站起身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我鲁飞愿意当这个坏人。我下午还上班呢……啊哦,对了,今晚六点在田园山庄同学聚会。”
“谁组织的?”
于子涛对这种事没好感,但还是忍不住问:“都有谁来?”
“崔雨桐从米国回来了,她组织的。也没啥意思,就是七八年没见,随便聊聊呗。”
“又没通知我,去了还不尴尬死。”
同学聚会,不请自到,看人冷脸,于子涛可没那么厚的脸皮。
再说了,初高中同学里面,还真没几个推心置腹的。
“你不在同学群,当然不知道消息了。除了国外的有几个,还有从外地回来的。崔雨桐让我联系咱本地的几个同学。”
走到楼梯口的鲁飞转过身:“管他呢,去了就多吃菜少说话。来早点啊,咱俩坐一块儿。”
无钱莫入众,言轻莫劝人。
于子涛知道人心不古和社会险恶。
这些年自己混得像条狗,除了没有摇尾乞怜,也就剩下一点可怜的自尊硬撑着。
但他依然有一种迫切的心理,那个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她,也会来吗?
于子涛破天荒地收拾起自己,洗澡刮脸,换衣服,又到楼下理发店花了八十八,剪了个显年轻的发型。路过美甲店的时候,还悄悄溜进去做了个指甲修剪。
回到家里看了看时间,才四点多。
定好五点半的闹铃,将冰凉贴敷在眼睛上,开始睡觉。
可是心慌意乱,脑子里总是浮现高中时候,那个坐在自己前排,穿淡青色衣服的女孩。
这么多年,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八九年不过倏尔之间,美丽的容颜也成了模糊的追忆。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翻身从床底下拉出个蒙了一层厚厚尘土的小皮箱。
尘封十年,无时无刻不锥心刺骨的记忆。
于子涛从书柜里摸出一把小巧的钥匙,锁头有些锈蚀,一两分钟才打开。
小皮箱不大,里面只有一本薄薄的线装书,纸页泛黄如深秋的枯叶,似乎一触碰就会变成一捧飞灰。
他轻轻地从书里抽出一张照片,呵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擦。
这是一张毕业照的黑白合影,相片上站满了四排人,一个个稚气未脱又青春洋溢。
于子涛的视线落在第三排居中偏左的位置,一个面容清丽,身材高挑的女孩直入他的眼帘。
虽然只是黑白照片,但女孩的那股子淡淡的羞涩与娟秀依然与众不同,仿佛八月桂花的那一缕暗香,醉人心脾。
魂牵梦绕的那个她,今天终于要见面了吗?
他有些按耐不住,又看下时间,快五点了。
突然间,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担忧。
唉,与其这样折磨人,还不如尽快知道结果。
于子涛噔噔地下楼,快到楼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牛老头的泰迪犬“肉丸子”,正在楼道屙粑粑。
他一个大跨步跳出门口,紧跑几步骑上一辆共享自行车,一溜烟直奔田园山庄。
身后隐约传来肉丸子的狂吠声。
田园山庄是四星级酒店,主要承接工作餐,婚宴、家宴、以及各种聚会,高档设施一应俱全,服务也是相当到位。
刚一进门,就看到大厅里悬挂着大红条幅:有缘千里来相会,欢迎各位老同学回家。
于子涛掏出手机准备给鲁飞打电话,问问他在哪个包间。
“先生是参加同学会的吗?”
一位身着藏蓝色小西装的靓丽女子,走到了面前。
于子涛点点头:“嗯,是啊。”
女子伸出胳膊,做了个引导的手势:“先生请跟我来。”
瞧瞧这贴心的服务,叫人心甘情愿地服从命令,听指挥。
跟着来到三楼,女子指了指一个叫“桃李阁”的包间,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款款离去。
于子涛站在门口,隐隐能听到里面笑闹起哄的声音,他深呼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情,推开了门。
一股浓郁的酒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来了,老涛,到这边来。”
于子涛抬眼望过去,就看到鲁飞正向自己招手。
落座后的于子涛环顾四周,除了有四五个空位,基本上都已坐满了男男女女,还有两个小孩相互追逐着跑来跑去。
主位上是崔雨桐,当年的学霸班长,厚重的眼镜片已遮不住流失的芳华。
她的左边是李如冰,当年的班花,容颜精致,好像这么多年一直在加拿大。
右边是汤晓丽,依旧质朴如初,听鲁飞说在上海开了一家很大的老秦腔面馆。
李如冰旁边空了一个位子,接着过来的是曲博,此刻正殷勤地给旁边的一个女士倒茶。
其余的人大都似曾相识,又想不起来名字,于子涛也没想着和谁打招呼。
当个吃瓜群众,就得有吃瓜的觉悟。
他现在很期待,那几个空位上的人,会不会有她?
临近六点,想来的人一定会来,不想来的人永远不会来。
牵挂了快十年的那个她,没有来。
于子涛一下觉得很失望,满怀期待的眼眸里,瞬间冰冷了下来。
“各位同学好!快十年不见,好多人都联系不上。不过没关系,若有缘必相逢。”
崔雨桐举起半杯红酒,站起身,“今天能聚在一起,很难得……我们不谈前程,只忆过往。为我们纯真的同学情,先干为敬!”
众人全都起身,相互碰杯寒暄。
“大家还记得我不?我是咱班的体育委员曲博。这一次能与诸位同学相聚,实乃我的荣幸。我们不醉不归!"
“哦,你是曲博?几年不见,咋发福这么厉害……”
一个男同学端起半杯酒,走过来拍了拍曲博的肚子:“好肚油肚啊……哈哈哈!”
曲博端起杯子,自嘲道:“饲料太好,睡眠又足,自当肥头大耳啊……”
他的话惹得一帮人哄堂大笑,李如冰更是笑得花枝乱颤。
于子涛毫不理会,只顾蒙头吃面前的一盘油焖大虾。
鲁飞也端起杯子,走过去和崔雨桐,汤晓丽聊起了天。
相互熟悉的人都聚在一起,三五成堆地聊着当年那些鸡零狗碎的趣事。
一时间觥筹交错,嬉闹非凡。
只有于子涛是个奇葩,像个没见过世面的饿死鬼一样,撕扯着手里的半个猪肘子。那狼吞虎咽的气势,确实有点骇人。
就连鲁飞都有点看不下去了,叫你来吃饭,不是叫你来当狼。
崔雨桐看了一眼于子涛,皱眉问道:“那位同学是谁啊?”
鲁飞刚想介绍,一旁的曲博赶紧搭话:“不就那谁谁嘛?叫什么来着……看他贪得无厌的样子,应该叫于大拿吧!”
“于大拿?同学里没有这个名字吧……”汤晓丽皱了皱眉,随即说道,“想起来了,是于子涛!”
“啊哦,我也记起来了……当年咱班墙上还贴过他画的两幅画。”李如冰一拍脑门,“当年的语文课代表啊……那他现在咋样?”
鲁飞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总不能说于子涛是个职业股民。
股民,一个被人瞧不起,又无奈心酸的名字。
“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家里蹲大学毕业,手里握着几万块,还想四两拨千斤的金融大鳄……哈哈!”
曲博撇着嘴,脸上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得意。
“你是说他炒股?这几年行情听说不咋样,我家亲戚的一个孩子也炒股,还加了什么杠杆,好像差点跳楼……”
一个微胖的女同学说道。
另一个男同学立马接话:“可不咋地,炒股的有几个好的,不是倾家荡产,就是妻离子散。”
于子涛丝毫不在乎,你们爱说啥说啥,把死人说活了那是你们的本事。
我就爱炒股,我穷死我乐意,关你们屁事?
他转了一圈餐桌,给自己弄了个东坡肉夹馍,大快朵颐起来。
来了不吃饭,就是傻子。
“瞧他那怂样,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干吃不长肉,当头猪都不配……”曲博抿了一口酒,嘴角下勾,竟显鄙夷之色。
“哎呦呦……瞧见没?看那怂货手腕上还带个浪琴表,再瞧瞧那一身地摊货,这表八成也是高仿的吧?”
曲博话音刚落,好几个离于子涛近的男同学,都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于子涛拉了拉袖口,埋头继续吃。
人生就像愤怒的小鸟,当你失败时,总有几只猪在嘲笑。
“我说于大拿,做人要诚实。戴个假表就当自己是高端文化人了?披上狼皮的土狗,顶多就是个二哈,成不了狼……哈哈……”
包间里的暖风轻抚着每一个角落,鲁飞却觉得背脊生寒。
很多人都用一种陌生和不屑的眼光,看着只顾胡吃海塞的于子涛,就连崔雨桐和李如冰都流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讥笑。
只有汤晓丽眉头紧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还是纯真有爱的同学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