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了一跳。

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梅前辈？”我不知道刚才我和祁言的对话，梅青锋听到了多少。我更不知道，我到底应该相信谁，“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梅青锋把一只毛色鲜亮的大公鸡从窗口递了进来，“晚上睡前，用这根红线，把它拴在炕头。”这个四合院还保留着七八十年代的模样，有灶台，还有火炕，“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管是鸡叫还是有人跟你说话，一定不要睁开眼睛，也不要动，记住了吗？”

“记住了。”我愣愣地说，伸手抱过那只鸡。

就挺奇怪的。

梅青锋把鸡递过来时，鸡咯咯咯地叫着，扑扇着翅膀，一副苦大仇深的不情愿的模样。可是，大公鸡进了这间屋子的瞬间就老实了，也不叫了，也不扑腾了，蔫蔫地趴在我怀里，一动不动。只有不时眨动的眼睛和鸡翅下热乎乎的体温，让我知道它还活着。

我叹了口气。

见梅青锋一直站在窗口，直勾勾地盯着我，也不说话，我心里有点发毛：“梅前辈，您还有什么事吗？”

“我饿了。”

“？？？”

“你去给我炒几个菜。”梅青锋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菜园子，慢悠悠地说：“四菜一汤，一个小时后我要吃饭，要做熟的炒菜，不要凉菜，再切个果盘。”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我点点头说了句好，挽起袖管就一头扎进了菜园子里。梅青锋让我给他做饭，我倒是松了一口气。

要吃热饭熟菜，总不会是鬼吧。

一个小时后，我把最后一盘蒜香荷兰豆端上了桌。

应菲菲好像不太舒服，快速地扒了半碗米饭就回屋了，只留下我和梅青锋大眼瞪小眼。

我在厨房做菜时，被火烤得太热就没穿外套，领口也拉下来一截，露出锁骨处的一片黑色的青蒿叶纹身。

梅青锋看了我一眼，刚夹起来的一筷子茄子，就这么掉回了盘子里。

“怎么了梅前辈，茄子不好吃吗？”我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红烧茄子就是这个味道，菜炒得没翻车啊。

梅青锋摇摇头。

“前辈，您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了？”我帮他倒上酒。

“四年了。”

他笑笑，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要是按照青蒿镇里的时间算，已经四十多年了。”

我有些震惊，“那您为什么不离开呢？”

“那你为什么要来青蒿镇？”梅青锋反问我了一句。

“我身不由己。”

“万物皆有定法，人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不是吗？”梅青锋自嘲地笑笑，摸着不存在的胡子，一副道骨仙风的模样。

我站起身，主动敬了梅青锋一杯酒，“梅前辈，我能不能求您教我一些对付鬼和阴灵的本事？”

“教你，我有什么好处？”梅青锋淡淡地反问我，“我又不是做慈善的，你也别扯什么正义不正义的，你要是道德绑架我，我反手就绑架你。”

我并不意外梅青锋的态度，“您说您不方便离开青蒿镇，有身不由己的理由。但是在青蒿镇外面，您总有亲人，朋友，有在意的人。他日如果他们遇到了什么事情，有个人给您递消息，帮您拼死护着他们，总好过您一个人待在青蒿镇里懵然不知，又束手无策。”

良久，梅青锋缓缓地笑了。

那笑容配上他的脸，比哭都难看。

“我梅青锋这辈子只教过两个徒弟，都是在祖师爷那里磕过头，得过我阴阳门祖师爷认可的本门派弟子。我这学了大半生的本事，只传本门派弟子，不传外人。”

“那……您那两个徒弟呢？”

梅青锋听到我这句话时，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他连忙把脸别过去，许久后，他转过了身。我分明看到，他眼睛里虽然没有了泪光，可是眼睛却是红的，“都死了。”

“死了？”

“嗯。”

梅青锋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打了好几下都没点着，手颤抖得厉害，明显是情绪不稳。我主动接过来打火机，护着火苗帮他点燃了，才听他说道：

“大徒弟，被几百个婴儿鬼，活生生地掏出来了内脏，咬得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吸干了血死的。”

“二徒弟，是在四年前青艾他们班出事，我在青艾的宿舍里和那些个阴灵斗法的时候，被二十多个打着火花的电风扇围攻，搅碎了脑袋死的。他死的时候，脑浆子溅的我浑身都是。”

屋子里。

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梅青锋的语调都在发颤，自嘲地笑了，“现在，你还要跟我学本事吗？”

我想了想，正色道：“梅前辈，我想正式拜您为师。”

“为什么？”

梅青锋诧异地看着我，整个人都愣住了，“蝼蚁尚且偷生，你不怕死？”

“我怕。”哪里有人能真的不怕死呢，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我可以死，但是不能像任人宰割的鱼肉，窝囊地被鬼杀死。要死，我也要死在和鬼斗法的路上。”

梅青锋撩撩眼皮，像是头一次正视我。

他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来一个钥匙链，递给了我。钥匙链上，有三个骷髅头，散发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明天，你就离开我这个院子吧。”

“什么？”

“这三个骷髅头上，有我的气息加持。遇到致命的危险时，只要你捏碎一个骷髅头，并且在心中默念我的名字，在脑海中想象我的模样，我就会立刻出现帮你一把。在这青蒿镇有九个背着白色花圈、用锡纸金元宝做的纸人，很危险，是这青蒿镇的卫士，见到活人格杀勿论。”

“如果，你能在这三个骷髅头用尽之前，干掉那九个纸人，我就收你为徒，敢不敢做？”

梅青锋抛出来的条件，十分诱人。

就算不拜梅青锋为师，我也得努力变强，因为我要让铜钱剑的剑灵臣服，认我为主。

“好。”我答应下来，“但是，那九个纸人太强了，我要是就这么出去了，那不是送死吗？您能不能先提前教我点防身的本事？”

梅青锋伸手一指身后的一个房间，“书房里的书，你都可以看。但是，不可以用手机拍照，不可以誊抄带出去，也不可以把书带出书房，明白吗？”

“明白了。”我朝梅青锋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梅前辈。”

饭后。

我刷碗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件怪事。

那就是——

梅青锋一个人住在这儿，偌大的四合院除了梅青锋就没别人住了。可是，碗柜里居然满满当当地摆放着数百个碗盘餐具，我数了数，连筷子也有一千多根。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看到来电显示，我瞳孔一缩。

因为。

给我打电话的。

是我自己的手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