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遇到了一个女孩。
一个很美的女孩。
她有张干净好看的脸,好看到路半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脑袋里只剩下女孩有些消瘦的脸盘,和她那双暗红色的眸子。
她在看着路半夏笑。
直到一股冷气绕着他的小腿转了几圈,路半夏才反应过来。
“……麻烦问下,能不能请你先从我的冰箱里出来。”
他看着蜷缩在自己冰箱里的女孩,礼貌开口。
……
时间拨回一分钟之前。
20岁的路半夏从床上坐起,用力伸了个懒腰,觉得有些眼花。
屋里安安静静,电脑屏幕微亮。
他昨晚又通宵码字了一整宿,现在他亟需糖分的补给。
于是路半夏像往常一样,起床,打开客厅那台14年产的单门冰箱,那里有他昨晚买来的哈根达斯和黑森林蛋糕。
可是打开门后路半夏发现,蛋糕和冰淇淋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悬浮的脑袋。
一颗,悬浮的,脑袋。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僵硬地关上了冰箱门,并在脑袋里迅速列出了几种可能:
一,我眼花了;
二,我疯了;
三:我傻了;
四,我的冰箱里真的出现了一颗脑袋。
作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路半夏很快排除了四的可能,同时出于对自己智商的信赖,他又排除了二三,所以答案呼之欲出。
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于是路半夏深吸一口气,再次打开了冰箱门。
果然,那颗人头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蜷缩在冰箱里的,**着的女孩。
……
显然,冰箱里出现一个女孩也不太对劲。
冷汗沿着路半夏的额头滴落。
什么情况?
女孩环抱着小腿,额头紧紧贴着膝盖,这台并不算大的冰箱刚刚好能将她放下,仿佛专门为她打造的茧。
路半夏眼中映着女孩裸露的后背和大腿。
她的肌肤白得有些耀眼,仿佛涂了奶油的大理石。暗红色的长发顺着她的脖颈披散,像是冰下摇曳的海藻,浓密而柔软。
于是明明是吊诡的一幕,看起来却颇有些后现代艺术的美感。
似乎察觉到了路半夏的视线,女孩缓缓抬头。
像是刚刚从长梦中醒来,她微微眯着眼,眼神有些迷蒙,长长的睫毛微颤,耳畔发丝垂落。
毫无疑问,刚才的那颗脑袋,是属于她的。
似乎看清了路半夏的脸,女孩瞪大眼睛,接着咧嘴笑了起来。
笑生百媚。
路半夏一阵眩晕。
勉强回过神,他终于开口:
“……麻烦问下,能不能请你先从我的冰箱里出来。”
女孩歪着头,朝路半夏眨了眨眼,似乎有些疑惑。
听不懂?外国人?
“you,comeout,你滴,出来滴干活。”路半夏用上毕生所学,连说带比划。
似乎终于弄明白了路半夏的意思,女孩顺从地从冰箱里探出身子。
她收拢膝盖,跪坐在地上,接着缓缓张开手臂。
路半夏这才注意到,女孩的身上只围了一层薄薄的纱。
轻纱下那仿佛春山般的妙曼身体若隐若现,云山雾罩之中隐约可见几处绝美风景。她抬起头,脸庞精致得像是件艺术品。
等到路半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滑,连忙别过脸去,脑袋里仿佛鞭炮炸响般一阵噼里啪啦。
慢着,等一下,不是,这个情节展开,什么情况?
就在路半夏心中疯狂默念《酒色财气疏》的时候,突然听到女孩小声开口:
“我……找到你啦。”
路半夏一愣,低头看着她的眼睛。
这是双很漂亮的眼睛,澄澈得让人想起松脂凝成的琥珀。
她依旧张开双臂,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圈一圈漾开,长长的睫毛颤动,期待两个字,几乎是写在她的脸上。
路半夏犹豫了片刻。
接着他半蹲下来,前倾身子,轻轻拥抱女孩。
女孩的身体很柔软,环绕在自己脖颈的手臂微凉。
这是路半夏生平第一次拥抱女生,可他心里却生不出丝毫其他的想法。
片刻之后,路半夏轻轻扶住女孩的肩膀,将她推开,接着松开手掌。
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不是,您到底是何方神圣?”路半夏哭丧着脸,发出来自灵魂的提问。
女孩歪了歪脑袋想了想,从嘴里说出两个字:
“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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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角的老旧空调发出行将就木的沙哑喘息,黄昏的光透过窗子打在路半夏脸上,照的他有些眼花。
于是他向后挪了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麻烦问下,你的名字是?”
“han……”
“韩什么?”
“不知道,我……记不清了。”
路半夏挠了挠头,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韩某某,太阳穴隐隐作痛。而后者只是无辜地瞪大眼睛看着他,整个人罩在那件略显宽大的灰色卫衣里,时不时抓一抓衣领,像是藏在布堆后的猫。
五分钟之前,路半夏拥抱了这个自称是“妖怪”的韩姓女子,并为穿着过于清凉的她找了件蔽体的衣服,女孩顺从地穿上,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所以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冰箱里?”
“冰箱?”女孩歪了歪脑袋。
路半夏心想你是失忆了还是怎么着,但还是指了指自己右手旁的冰箱,又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别抵赖啊,我的蛋糕和冰淇淋吃掉可都是被你给吃了。”
女孩伸出食指,抹了抹嘴角的蛋糕屑,放在眼前认真看了看。
接着她小心翼翼地用舌头舔了舔指尖,脸上露出肉眼可见的满足。
于是路半夏堵在嗓子眼里的“麻烦还钱”几个字,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好吃?”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接着看着路半夏,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
“你是犯人吗?”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我看起来像犯人吗?”
女孩摇了摇头,想了想,恍然大悟:“你是还俗的和尚。”
“……我就不能是个正常人吗。”路半夏一阵气闷,“为啥?”
“你的头发。”女孩指了指路半夏的脑袋,“没有了。”
头发?
路半夏摸了摸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心想这姑娘不止脑子不好使,眼睛大概也坏了。
年纪轻轻的,真可怜。
“嗯,我想想,你记得你家在哪里吗?”
女孩摇了摇头。
“家人呢?朋友?或者别的什么认识的人,联系方式,电话号码什么都可以。”
女孩眼中露出困惑的神色,似乎听不懂路半夏在说些什么。
路半夏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摸出手机,默默地拨通了110。
有事就找警察叔叔,一定错不了。
路半夏不介意请漂亮姑娘吃一顿冰淇淋或者蛋糕,但在家里藏个身份不明的大活人就是另一码事了。
毕竟他只是个大二学生,而且是个没那么阔绰的大二学生。
这间小小的两居室乃至所有的家具都是自己老爹和老妈友情赞助的,他每个月的生活费赶不上自己老姐工资的零头,再加上熬夜码字的电费和夜宵费,让他本就不算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电话里传来等待的“嘟嘟”声,路半夏看着沙发上好奇地打量着自己房间的韩某人,心地默默感叹一句:好美。
女孩的嘴唇锋白,脸庞有些消瘦,甚至称得上凌厉,可她的眼神却像是刚刚出生的马驹,干净又充满旺盛的生命力。
他自然不至于把女孩自称“妖怪”当真,毕竟中二到入戏太深的人他也见过不少。
当年路半夏少不经事的时候,也曾幻想过哪天会有个开着法拉利的长腿姑娘,推开教室的门,带着自己满世界屠龙。
可他等了好多年,没见到红色的法拉利,也没等到那个细腰长腿的姑娘。
女孩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路半夏在做些什么,她只是转着脑袋四处张望,眼中写满好奇,仿佛这不是一间普通的二居室,而是什么皇宫大殿。
只是很快女孩瞪大了眼睛,视线定在了屋角。
路半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等看清了女孩在看什么,后背忽地一阵发毛。
一只乌黑油亮,身材健硕的……小强。
从它的模样看,日子大概过得还不错。
这是路半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写稿断电还忘记保存外,最讨厌的东西。
女孩看了看路半夏,又看了看墙角一动不动的小强,似乎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厌恶。她抿了抿嘴唇,身子一点一点前倾,跃跃欲试。
“您好,这里是惠东派出所。”手机听筒里,传来沉稳的男声。
事分轻重缓急,路半夏决定等会儿再收拾那个不速之客。
“您好,我是京贸大学的学生,现在在惠东北里住……嗯,对,现在就是我这边遇到了点事情……”
路半夏正要一口气说下去,忽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屋子里的温度,似乎忽然升高了几分。
下一秒。
一团赤红的火焰从女孩口中喷吐而出,精准地命中了那只停留在墙角的小强。
热浪掀动路半夏的头发,蓬草似的狂舞。
几秒种后,墙角只剩下了一团焦黑的灰烬……和着了火的柜脚。
路半夏张大嘴巴,怔怔地看向女孩。
卧……槽?
而女孩则坐直了身子,邀功似的朝路半夏咧嘴笑。
知道焦糊味冲到路半夏的鼻子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慌忙抄起桌子上的半壶凉白开,想也不想地泼到着火的柜子脚上。
火焰熄灭,发出滋滋声响,冒出的白烟有些刺鼻。
“喂,您好,您还在吗?”手机一端工作人员显然听到了动静,发出疑惑的声音,“您说您那边遇到了什么事?”
“哦哦,事儿,是,有事儿,就是那什么……”
路半夏吞了吞口水,看了眼跪坐在沙发上的女孩,终于下定决心:
“我想说的事儿就是……那什么……”
“什么?”
“警察叔叔,你们,辛苦了!”
不等对方回话,路半夏匆忙挂断了手机。
他惊魂未定地看了眼墙角焦黑的小强尸体,又看向女孩。
房间里,一阵让人难捱的沉默。
错不了。
他亲眼看着女孩嘴里,吐出了团火球。
再想她莫名其妙出现在冰箱,还有比身体提前出现的脑袋……
难道这个从冰箱里钻出来的姑娘,真的是个……
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