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生认为，世间万事万物都是客观存在的，不以外物为转移，无论个人心如何想、如何思考，改变的只是对万事万物的看法，改变不了客观实际存在的东西。”

“为官首要修心，意味的心要正，但更要紧的是存在客观事物中存在的规律，如太阳为何升起，四季正常更替。任何存在的事物都要受到规律约束。”

“找到规律之后，更好应用规律，才能造福一方百姓。”凌霄顿了顿接着说道：“从青州到济南来时，我们一行乘船是走的那小清河，路过博兴、新城、高宛三县，方知三县百姓相互之间总是发生械斗，盖因小清河泛滥，多次治理小清河，但效果不佳。”

“我们都知道小清河泛滥在中下游，多次治理也集中在清理中下游的淤泥，但往往过了两三年，河水仍然会泛滥，两岸百姓苦不堪言，轻则流离失所，重则家破人亡。小生来时对小清河治理之策，有些想法，正好和我们今天辩论挂上点关系，顾小生在这里多讲几句。”

底下生员有乘坐小清河来的，有的是博兴、高宛这些县的，对凌霄提到的小清河治理之策很感兴趣，对着凌霄说道：“快讲。”

今天虽然学术讨论，但能在讨论中有务实之策，山长也是乐见其成，山长让他继续讲下去。

“小清河原先治理重在部分，而忽略整体，中下游是河患集中发生的地方，但不仅仅是中下游河道变窄、淤泥增多、支流汇入的原因，还有便是上游，上游有控制水流多或少的优势，雨季可减少放水量，淡季可增多放水量。”

“万事万物都有整体和部分，这是存在于事物之间的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整体居于主导地位，统率着部分。整体具有部分根本没有的功能，但两者相互影响，部分也制约着整体，故治理小清河应当从整体出发，不局限于上游或者下游某个部分，方能取得成效。”

众人听了之后纷纷点头，对凌霄的观点表示赞同，一名书生说了一句：“怪不得呢。”怪不得小清河一直治理不好吗？

还有人发出“原来如此”的感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山长听完凌霄说的之后，心中有些遗憾，这生员要是在他们书院多好，这样书院的辩论会更有意义，说不定可以培养出“朱熹”这样的大家。

不过又想到了什么，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尽管没有整体部分这样的说法，原来也有知府提过，小清河不能单单治理下游，上游也要一并治理，到最终并没有采纳。

为了不让生员们失望，山长还是没有张口说出来，单有治河的想法是不行的。

只是转口说道：“诸位生员你们要记住，以后要是身为一名朝廷官员，不仅要修心，也要有治事之能，倘若以后考中举人，甚至进士，不要忘记用自身所学，为天下百姓做点好事。”

山长话完，告诉诸位今天讲学到此结束，众生员都有点依依不舍。

离开之时，三三两两的还聚在一起讨论整体和部分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谁能够决定谁；小清河应该怎么治理？为什么河水会一直泛滥？

煜熠和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便向凌霄他们走过来。

“煜熠兄，好久不见。”

煜熠微笑的看着他们，说道：“确实好久未见，一别三年，你们变化太大了。”

特别是凌霄、凌谷两个人，凌霄不仅长高了，也长壮实了，三年前还是俊秀的瘦弱少年，现在整个人变的俊朗了。凌谷变的更黑了，不过眼睛还是亮晶晶，笑起来感染力仍然那么强。

知衡看起来变化不大，不过站在那里仍然不容让他人忽视，小牛一如既往的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看着四位风格迥异的少年，煜熠想着这乐安县真的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在凌霄和煜熠讲话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随着这一场辩论让他一炮而红，在众生员中有了名字，而小清河治理之策也成为了众多书生讨论的话题。

凌霄更是因为这一场辩论，让山长记住了他，山长回去之后，便立即写了一封信，给那位提出小清河整体治理的知府，他便是前任青州府知府吴勇瑞，现河南布政使司左参政，从三品。

“吴兄亲启：今历山书院讲学，遇一青州府的小生，提到了小清河治理一事，难得碰见一个和你观点一致之人，都提倡小清河从上游到下游一块儿治理，但该小生要略胜你一筹，他新提到的整体与部分，还讲了两者之间的关系，想想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知你可有想过两者之间的关系。”

“且经此次讲学，小清河治理已被更多生员了解，他们中间或许就有未来治理小清河之人。你、我二人已经年长，吴兄你现在又贵为左参政，希望未来真正整体治理小清河那一日，你我二人能为他们出上一份力。”

“希望这个消息能让你知道，有生员想法和你一样，虽担忧他们会因整体治河之策而受挫，不过能有广大生员的重视，吾甚是欢喜。”

山长写过信之后，将它晾到桌子上，随后拿了一本前人治水之书在那里看。

此时的凌霄正和煜熠他们讲着话，煜熠、凌谷他们对于凌霄的想法也很是好奇，不由的让他多说几句，煜熠他们其实也是众多书生中的佼佼者，有自己坚持的理论、思想。

只是凌霄提出来的观点要比这个时代的观点更为先进，但并不一定就是适合这个时代，或者可以成为时代主流观点的。

煜熠带着他们参观历山书院，路上对凌霄说道：“你们能详细说说小清河吗？”煜熠只在乐安县盐场的时候见过小清河，不过当时并没有在意。

他本人由于晕船，很少乘船，不仅小清河知之甚少，对其他河流更是没什么研究，之前去青州府时都是坐的马车，虽然颠簸，但不至于难受。

凌霄将他们在船上记录下来的小清河的情况告诉了煜熠，不过他们记录的只有多半程，这多半程中间的数据还不够精确，需要凌霄他们再去实地考察。

主要是他们记录的时候没有一些趁手的工具，大部分数据都是听老赵说或者自己感觉的，比如水深、河宽多少，支流长多少米等。

煜熠听了之后，若有所思，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剩下的时间就是煜熠在给他们介绍历山书院的情况，比如那三层的小白楼，其实是一个藏书阁，里面图书众多，是济南府城书院中藏书最多的，不过只有本院的书生才能借着看。

凌霄他们只是围着小楼转了一圈。

接下来，煜熠又带他们看来居住的地方，他们居住的院子里面竟然还有泉水和假山，不知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诗词会不会也带上环境的雅致和精美。

在历山书院走了一圈后，凌霄四个人不由的感叹了一句，他们的县学跟人家的书院简直没有办法比，一个是”阳春白雪”，一个是“下里巴人。”

这趟历山书院之行算是没有白来，不仅见到了煜熠，还听到了山长的讲学，更是见识了一下济南府城最大书院的风貌。

参观完历山书院后，凌霄他们没有在这里多逗留，告诉煜熠他们居住的客栈，便准备回了。

临走之时，煜熠给他们讲，如果有事的话，到德王府后街的温府去找他，这段时间他估计不会在历山书院。

“温府。”凌霄嘴里默默嚼了嚼这两个字，这是第一次听煜熠说他住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