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武峰循声望去,看到侧门处,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四目相对。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止。
这一刻,周围喧闹的人群仿佛瞬间消失,政务大厅空无一人。
这一刻,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好久不见!”
她干净精致的面容,化着适宜的淡妆,娴熟优雅,半袖职业小西装,搭配着紧身长裤,身姿婀娜,她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温暖而亲切,让人如沐春风。
她脚步轻移,翩翩向着大厅中的余武峰走来。
她贝齿轻启,嘴角含笑,她对余武峰说:“好久不见。”
好久有多久,不是十天半个月,也不是三年、五年,那是十年。
十年足以让一种等待枯萎凋零!
十年足以让一种希望成为云烟!
十年足以让一种情感沉淀真诚!
一句话,四个字,普通寻常,没有多少感情色彩,说出了多年的相熟,说出了陈年的情谊,说出了彼此的心照不宣。
她说,好久不见。
余武峰神情恍然,周围环境恢复,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忙碌着办理各种事务,看着走近的她,微微一笑说:“是啊,好久不见,这一别就是十年。”
“呵,武峰,怎么,十年不见,就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姐?怎么会,只是,我还能叫你姐么?”
“这就要看你咯。据我所知呢,我那个妹妹,现在还单着,是什么原因,我就不清楚了。”
她饶有兴致的望着余武峰,想从他刚毅的脸上看出点情绪波动,然而,让她略微失望,青年并没有表现出过于激动的情绪。
她又接着说:“不过,我挺认可你这个弟弟,要提醒你的就是,目前追求妹妹的人,嗯。”她沉思一下说,“按照你们部队的说法,要追我妹妹的人,得有一个班的数。而且,家里还逼着她相亲。所以嘛……哼哼。”
她不是她,她跟她很像,她是她的姐姐,她是柳若兰,她和他的事情,他们分分合合的青春故事,柳若兰都一清二楚,她比当事人的两人,看得都要透彻和明白,因为她是她的妹妹。
只是,感情的事情,最终还是两个人决定,能不能在一起,一辈子,那么,十年过去了,他突然回来了,当兵回来了,妹妹依然单着,是在等他吗?
妹妹没说,柳若兰没问。
作为姐姐,柳若兰在心底非常希望,两人不管怎么说,在一起,还是错过,都该有一个结果。
王小飞说过她的情况,柳若兰是第二个跟他说她的人。
十年了。
她还是她,她真的在等着我吗?
余武峰总是在心底反复的问这个问题,没见到她之前,没有答案。
“谢谢你,若兰姐!”余武峰诚挚的说,他刚毅的脸微微舒展,仿佛有沉重的包袱,压着他的情感,偶尔间得以释放,身心为之一松。
“什么时候回来的?到这里来做什么?告诉姐,嗯,你是军人,姐帮你开快窗口。”柳若兰笑盈盈的说,“到这边来。”
“昨天刚回。身份证过期,要补张新的。”余武峰跟着她走向侧门,隔壁是内部人员休息区,和大厅的繁忙比起来,环境更安静,干净,整齐。
柳若兰是她的姐姐,比他们高两届,高一的时候,她就高三了,大学之后,对他们的事情非常关注,每年都回来。
柳若兰大学毕业,考了村官,刚开始做村长助手,通过努力,一步一步的向上爬,八年官路,如今是昌隆县双凤镇政府政务大厅,管理办公室主任助理,行政级别相当于副科。
政务大厅里各综合办公业务,各个组织单位的办事人员,绩效考核,都归管理办公室主管会统一监督和管理。
可以说,柳若兰的能力在年轻一辈中非常突出,加上家里的人脉资源,她的仕途将能走得更远,她才三十岁,要不了多久,说不定就会得到升任,调到县里,甚至市里,或者省里。
“武峰,随便坐。”
柳若兰推开门,招呼青年进去说,“办身份证?你可来错地方了,要去派出所户籍管理那边办。”
“若兰姐,那我,不耽误你工作了。先走了。”余武峰停下脚步说。
“才刚来,走什么走。先坐着,喝杯水。”柳若兰不由分说,将他拉进休息室,按到皮套沙上坐着,然后走到旁边的饮水机接了杯水过来,放到玻璃茶几上说,“你先喝着,歇会,不急,派出所那边,我有熟人,姐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准帮你解决。现在过去,说不准连人都找不到。”
“谢谢,太麻烦姐了。”余武峰在柳若兰面前,表现得就像一个腼腆的弟弟,跟他在部队叱咤风云,指挥若定的样子,判若两人。还好,冯岐山没在旁边,这要让他看到,非得跟战友八卦教官的新闻。
“跟姐还客气,再客气,我可不帮你咯。”柳若兰白了他一眼,拿出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没一会走过来说,“刚联系了熟人,办证的下乡去了,要等半小时才回来。”
“你看,我说的吧,你现在过去,还不是没人,就在姐这里坐会。”柳若兰倒了杯水,挨过来坐旁边,小小喝了一口说,“怎么样,这么多年了,跟姐实话,想我妹妹没有?”
“若兰姐,你们家还住文苑小区吗?”余武峰顾左而言他,端起茶几上的纸杯喝水,掩饰心中转瞬的慌乱。
“少来,别打岔,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柳若兰瞪了他一眼,作势伸手拧他。
这时候,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工作人员走进来,看着柳若兰说:“柳科,综合办那边有点事,需要你去处理。”
“好。谢谢你,小江。我一会就过去。”柳若兰微笑着向那名工作人员点头说,后者有些羞涩,没敢迎接柳若兰的目光,微微点头,退了出去。柳若兰又才侧过身体,看着余武峰说:“你在这待着,无聊就看看这里的报纸。”
柳若兰指了指旁边的书报刊架,上面散乱的放着些报纸,她又接着说:“我去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不许开溜,我还有话要问你。”
柳若兰似乎猜出青年的心思,威胁着说:“你要敢溜掉的话,哼哼,”她说着站起来,握了握拳头,“我就鼓动妹妹,答应那些追求者。”
柳若兰丢下这句话,得意的出了休息室,前往综合办那边。
余武峰想着派出所那边办事员,还有半小时才回来,索性就在这里等一会,有水喝着,有报纸看着,总比在外面,顶着太阳晒好很多。
五月的天气,天府省仿佛提前进入夏季,燥热难挡,小县城绿化远远赶不上市里城区,街道上没有遮阳的地方,火热的阳光,炙烤着县城的地面,街道上行人稀少。
余武峰站在落地玻璃墙前,看了一会外面苍白的水泥路面,回转身来,坐到报刊架前,随手拿了份报纸阅读。
昌隆日报,头版头条说的是,副县长王庭,在县里工作人员的陪同下,不顾炎热酷暑的高温,到蓝天村视察旱情,鼓励村民自助自救,积极抗旱……县里领导密切关注旱灾,将会加大力度,确保解决蓝天村水源问题,将灾害程度降到最低……村民代表讲话,感谢县领导的关怀等等。
新闻还配了一组照片,大图是王庭副县长和村民在一起,小图是视察各田间地头的图片,照片中的副县长,眉头深皱,表情严肃,深感老百姓疾苦的样子,深深的映入每个村民的脑海。
旁边的一些新闻,全都是围绕王庭此次出行进行的报导,说县里狠抓三农经济,村民自力更生,挖井抗旱,还有报道说,昌隆县农业经济,今年将会上一个新台阶,农民的经济收入,将会翻番。
余武峰整版报纸看完,时间过去七八分钟,若兰姐还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休息室待着,左右无事,闲的无聊,看看时间差不多,决定先去派出所那边等着,原本想着去跟若兰姐打声招呼,结果综合办那边没看到人,他就先走了。
十分钟后,柳若兰处理完事情,进入休息室,现空荡荡,哪里还有青年的身影。她生气的跺了跺脚,暗骂一句“臭小子”。不过,现在还是上班时间,她得留在政务大厅,不可能去找余武峰算账。
柳若兰想了想,掏出手机,翻出“妹妹”的号码,拨了过去。
“姐,我在上课。”
“妹妹,猜猜今天我看到谁了?”
“不说,我挂了。”
“余武峰,回来了。”
“我知道。”
“你知道?喂,……喂”,“嘟嘟嘟”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
柳若兰微微诧异,她从通话中感觉出来,妹妹的情绪不高,没有她想象中要表现出来的激动和欣喜,反而感觉怪怪的,而且奇怪的是,妹妹都不问问她,“在哪看到的,怎么样什么的”。
这和以前的妹妹判若两人,那时妹妹总跟她这个姐姐,雀跃的诉说武峰的事情。
“姐,武峰英语成绩提高了,考了一百二十分,我辅导得。”
“姐,武峰好笨哦,一道简单的几何题都没证明出来。”
“姐,武峰参加校园象棋赛,获得第三名。”
“姐,武峰写的诗歌,在校刊上了,为我写的,嘻嘻。”
“姐,武峰他……”
或许,那时候年轻,少女怀春,总跟姐姐说着心事,分享着青春懵懂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