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消失了，隔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成亲，师兄是不是醉了？”

顾青玉摇了摇头，“我没有喝醉。”

巫樊的心一下子跳得飞快，头皮发麻，他慌乱起来，并不敢看顾青玉的眼睛，“……师兄，好像是我醉了，我先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改日再说。”巫樊喃喃道。他匆匆起身，撞得桌上的酒瓶晃荡倾倒，于是，那剩余的酒水顺着桌沿流下，空气中都是浓烈的酒香。

顾青玉叫住他，声音格外柔软，却又带着一分残忍的清冷：“师弟，下月初五，我与谢师弟的道侣大典。”

霎那间天旋地转，巫樊在昏迷的最后一刻想到，大概，真的是我自己醉了吧。

巫樊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顾青玉的身影了。他茫然的坐在小屋里，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雪花还在飘飘洒洒的下着。

时间有时候很慢，又一下子很快，竟然已经季冬了。

昨夜的回忆格外的不真实，就像是一个荒诞又离奇的梦境。巫樊跑到屋外，桌上的酒瓶已经收得干干净净。巫樊咧嘴一笑，真的是个梦呢！

他老老实实地修炼，然后又整日整日地盼望着顾青玉的到来。

以前巫樊曾听说，一位女子等待自己的丈夫，但丈夫却迟迟未归，她自己便在那里化作一个石头。巫樊忍不住好笑，他会不会也终将等不来顾青玉，最后也化作了一块石头。

午后雪水化完，过了一夜，又会铺满厚厚的一层。

巫樊开始笨拙地堆雪人，一个是他，一个是顾青玉，都丑得惨不忍睹，他却满意得咧嘴直乐呵。

太阳出来的时候，雪人消融，巫樊又会立马再堆，乐此不疲。

这几日，山峰的另一边开始格外热闹，有时候是鼎沸的人声，有时候会出现流光溢彩的光束，像是谁在展示着什么奇珍异宝一般。

巫樊看着周围几座烟云缭绕的山峰，心慌得厉害。

脑海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若是再如此可笑地等待下去，便会永远的失去师兄。

巫樊又去了顾青玉的住处。

景令峰中，弟子们都换了新衣裳，形色匆匆地挂着红绸和红灯笼，雪地上都是他们踩出来的凌乱的脚印。

雪中红，以及那门窗上张贴的大红囍字，都化作了一根又一根绵密的小针，刺得他眼窝生疼。

巫樊站在角落，远远地看着，像个毫无关系的局外人，雪花扑簌簌地落满了他的肩头，他却一动不动。

顾青玉发现了他。

两人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却一前一后默契地往巫樊小屋的方向走去。

风雪中，顾青玉的身形看起来格外的单薄，竟隐隐透露出一股孱弱。巫樊心疼，下意识就想去拉顾青玉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为什么乱跑？今日有外宗的人，你的伤还没好，若是你被他们看见怎么办？”这还是顾青玉第一次发这样大的火，他的眼尾爬上了薄红，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巫樊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我没想给你添麻烦的，我只是想见你……”

顾青玉又顿住，气恼自己如此失控。

他会护着自己的师弟，巫樊曾入门云霁仙尊门下，浩元宗也不会坐视不理。可是顾青玉明白，只要魔骨一日在巫樊的身上，外面的那些人便不可能放过他，总会找到合适的理由来浩元宗要人。

顾青玉仔细地看过，魔骨已经完全成型，和他的主人成了一体，若是分离魔骨，就算保住性命，以后也很难修炼突破，更别说证道飞升。

他叹了口气：“你先将伤养好，等我寻来为你藏匿魔骨的秘法，再……”

巫樊突然打断他，语气绝望，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愿意相信的事实，“我还要再等？师兄都要成别人的道侣了！”

顾青玉胸口一滞，艰涩道：“师弟，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巫樊笑着，神色却格外的落寞，“我也喜欢师兄啊，师兄为什么总是不等我。”

顾青玉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冰冷的寒意在两人的身边蔓延。

顾青玉垂下眼睑：“……对不起，我答应过他的。”

巫樊当然知道顾青玉口中的“他”是谁，他心中空落得厉害，不再顾及顾青玉的推拒，将人牢牢地锁在怀里。

“怎么我一回来什么都变了？师兄不要答应他好不好？师兄想要什么丹药仙草，我都会给你找来。师兄和我在一起，我也会努力修炼的，我可以做师兄的炉鼎……”

巫樊越说越疯狂，顾青玉皱眉，又挣扎起来，却陡然感觉颈脖间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液体。

顾青玉的手轻轻抬了抬，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终是又无力地垂下。

两人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却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师弟，放开我吧。”

……

“大典过后，我便会去谢氏宗门。等魔骨一事处理了，届时你若是想离开……”

巫樊猛然抬头看他，手止不住的发抖：“顾青玉，你好狠心啊！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顾青玉沉默无声。

风雪也静默了。

正月初五。一名俊美的青年出现在结侣大典上，场面一时混乱喧嚣起来。

不光是因为青年想要将新人顾青玉带走，更是因为他竟然就是身负魔骨的入魔之人。

这也难怪，据说那巫樊，素来与自己的大师兄交好。难怪他们一直寻人不得，原来是好好地在浩元宗藏着。

谢渡将人拦住，神色冷傲：“巫樊，到了今日，你还是想与我抢人？”

巫樊再也顾不得任何人，只是看着顾青玉，紧张又小心的问他：“师兄，你是选我还是选他？”

顾青玉没说话。

巫樊自顾自地去牵他的手，笑意盈盈：“师兄选我，我就带师兄走。”

顾青玉拦下谢渡，看着下面躁动不安的宾客，他们眼中的情绪万千，直勾勾地看着巫樊，或贪婪，或警戒，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给自己宗门传递消息了。

顾青玉心中一凛，他收敛了神色，轻轻一笑，红色的喜衬得他面容绝美，“师弟，你走吧。”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