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之缓步上前一步,钻入那一方小小的伞下。
伸手接过赫拉公主手里的伞柄,低头平静地与她四目相对。
嘴边噙着的轻笑深了几分,神色愈发温润道:“这毒虽然已经被破解了,但却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赫拉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
厚重的雨幕仿佛将伞下的空间,封锁住。
彼此的呼吸这么近,男女身上截然不同的气息,在伞下纠缠着。
她呼吸重了几分,别开视线:“殿下如此聪慧,又如此英俊,想必在京都有很多红颜知己吧?”
她小声地问出了藏在心头的疑惑,可刚问出口却又有些后悔了。
“公主殿下大可去打听,本宫后院中可有女子....”
话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幽幽道:“本宫从小就知道,长大后,要娶顾家表妹为妻...”
赫拉呼吸微滞,再次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满是落寞的眼眸。
她秀眉皱了皱,心口一沉。
“可是本宫十分清楚,顾家表妹于我而言,不过就是妹妹,”萧衍之低垂着眼眸,眼底是不见天日的墨色,“可谁能想到...母后会对父皇下手,甚至...”
甚至想置他于死地。
赫拉喉咙微微发涩,这其中实在太过复杂了。
他说顾皇后和顾氏想逼着北齐皇帝退位,被他识破了,他不愿意和顾氏人同流合污,联手害他父皇,所以顾氏和顾皇后要除了他。
这些年北齐皇帝待太子如何,整个天下谁人不知。
所以他在他父皇和母后之间,选择了他的父皇,倒也不是太难理解。
毕竟他这样有野心的人,怎么可能同意成为顾氏手里的牵线木偶。
他说的这些,倒也与北齐京都的探子传回来的八九不离十。
可是...
这几日出了一件事。
赫拉捏住了手掌,挑眉去看眼前的男子,沉声道:“殿下有事瞒着我,不...应该说,殿下骗了我。”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就连一丝一毫的余地都没有。
萧衍之心弦顿时绷紧了,一下子没明白,他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片刻间,脑海里已经自己这些日子的一言一行都想了一遍。
他半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赫拉公主。
此刻她的脸色冷沉,看向他的眼眸里,已经没了痴迷,有的只有寒意。
这寒意让萧衍之脊背微微沁出一丝冷汗,但他知道这一刻,如他露了怯意,就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他克制住微颤的心弦,眼底渐渐落满了绝望之色,他叹气道:“如公主半点也不信我的话,就当我之前所言都是空话吧。”
见他神色依旧不变,语气也没有被揭穿后的恼羞成怒。
赫拉一下子也生了些疑惑来,难道真是自己冤枉他了?
赫拉沉默了片刻,他就将手里的伞柄塞回了她的手里,赫拉感觉到了掌下握着的伞柄,那样炙热的温度,她心头微乱,急声道:
“殿下莫急,只是这几日北齐军营中有一个传言,这个传言和殿下所言实在大相径庭,所以本公主才会心生疑惑。”
此刻,萧衍之转身背着她,闻言,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眯了眯,攥紧的手掌微微发颤。
可是他知道她愿意说这话,就代表自己还有机会。
想到这里,他缓了下心神,转身又看向眼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女子。
眼底的墨色已然褪去,只余下一片迷雾,白茫茫一片。
赫拉见他这副神色,心头微软,沉声道:“北齐军中传出了,镇国侯沈郁和当年的北齐皇帝长得一模一样,就连行事作风,甚至是言行举止都很像。”
萧衍之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
“更为重要的是,清河王并未阻止这流言,大有任其大肆传扬的势头,敢问殿下,这北齐人是意欲何为?”
赫拉公主话罢,仰着纤长脖颈,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静静地等他回答。
萧衍之心中骇然,清河王自然都是听皇帝的,他当然也知道皇帝要做些什么。
该死的!
事到如今,那狗皇帝还想让沈郁认祖归宗,甚至不惜以“沈郁”这个身份。
真是该死!
他气得感觉胸口被火烧了般。
为何?
为何有些人只不过光凭身上的血统。就已经赢得了一切。
而他就算用尽一切的力气,机关算尽,也碰不到那个位置。
这一刻,他的不甘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他险些理智全无。
好在多年来在沈郁面前炼就的能力,让他不至于连最后的一丝理智也丢了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眸就已经变成了一片荒芜,他唇角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低着头,有些难堪道:
“这事...本宫瞒着公主,是因为那人毕竟是我的母后,我想给她留些面子...”
赫拉公主愣了下,还没开口,就听到他又道:“其实沈郁是我母后的私生子!”
萧衍之脑子转了下,一下就在心中编好了一个更加缜密的谎言。
赫拉公主眼睛错愕地眨了好几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在的太子不过是为了给沈郁铺路,等沈郁以皇子的身份被认回皇室,萧瑾之就得死。”
萧衍之见忽悠住了她,继续诱哄道:“公主现在知道为何我母后会这么轻易的放弃我了吧,因为母后最爱的儿子不是我。”
赫拉转瞬间,感觉心头的冷意变成了苦涩。
她实在太知道这种滋味了。
她的父皇和母后从来偏爱的都不是她,这么多年,她是花了多少心思,才让他们看见她的存在。
她吸了吸鼻子,伸手去牵萧衍之的大手,一下子被他冷凉的手掌冰了下。
她咬着下唇,颤声道:“殿下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本公主会一直支持你。”
萧衍之闻言,抬起眼眸来,对上她的眼睛,握住她的手突然一拽。
油纸伞跌落在地上,他将人扯进了怀里。